守门

　　太阳刚爬到麦穗的高度，老张就要起床了。常年起早贪黑，50岁刚出头的人，白头发已经不依不饶地占据了大半个脑袋。老张人虽住在乡下，但并不是农民，就跟他在公安局上班不是警察一样。

　　在很多人眼里，老张就是个公安局看大门的。每当有人这么寒酸他，他也不反驳。默认归默认，老张在内心里并不这么看轻自己，也不这么定位自己的职业。

　　老张的岗位原本在公安局的东门，后来因为疫情，外加周边道路整修，东门暂时封了，他的岗位临时调到指挥大楼的大厅。以前的岗位只是看着一辆辆车进进出出，换了新岗位，他开始和每一个进出办公大楼的人打交道。其实也算不上打交道，无非是他看见进来的人，主动打个招呼，要么问声好，要么冲人家笑着点个头。

　　对这份工作，老张始终保持着热情。每天一大早来到单位，换上保安服，端端正正地站在那儿，看到有人进来，要是大楼里面上班的，他打完招呼还帮着摁电梯；要是陌生人，主动问问去哪个部门要找谁，一个个认真登记完再帮着联系。老张喜欢这份工作，珍惜这个岗位。用他自己的话说，我这辈子当不了警察，能为警察服务，也是件光荣的事儿。

　　老张每次跟我打招呼，我也显得很热情，有时候冲他笑一下，有时候大老远冲他挥挥手。一来二去，时间久了，我和老张逐渐熟络起来，除了寒暄一下工作，也会聊聊家庭。老张的家在苏北一个县城，距离扬州200多公里，因为来回成本高，一年最多回去一趟。有一次我问老张，怎么早上来的时候是你，下午是你，晚上还是你？老张说，同事家里有事，他顶个班，方便别人也是方便自己。老张媳妇有病，家里开销大，他帮别人顶班，自己也可以多挣一点，家里也就宽松一点。他生活极其节俭，除了吃饭、租房，基本上不花钱。为了省点房租，他特意跑到20公里外的乡下找了一处民房，简单收拾了一下，一住就是十多年。

　　江南的冬天湿冷得很，风一吹，骨头缝里都打寒战。那天，我自认为来得很早，刚进门，大老远就看见有人向我挥手。因为裹得太严实，我走到跟前也没认出来是谁。等他解下围巾、摘下头盔，我才认出是老张。他头上冒着热气，眉毛上结满了霜，脸上依然带着春天般的微笑。晚上我加班的时候，老张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我说他咋还不下班，老张说替同事顶班，按要求每个楼层都要察看一遍。他额头上汗渍渍的，脸上依然带着笑。

　　我忙完从办公室下来的时候已将近凌晨，老张的巡查任务已经结束，回到了大厅的岗位上。冷风从门缝里钻进来，老张下意识地裹了一下棉衣，看见我从电梯里出来，又下意识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挂在脸上的，依然是不知疲倦的笑。看着老张，我突然想起之前闲聊时他说过的一句话：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只是个看大门的，警察守的是城市的门、老百姓的门，我在这儿当保安，是在帮警察守门。

　　（作者单位：江苏省扬州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