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名房客

　　这14个小时里他们已经和11名房客一一打过照面，就差一个关键人物——

　　长三角地区在一场冬雨过后气温骤降。

　　窗外幽黑一片，冷风拍打着那扇失修的木框窗，屋内寒气逼人，民警徐龙兴和同事五六个人挤在一个二十平方米的屋子里，却没有丝毫的暖意。

　　“老徐，熬不住了就先眯一会儿，我们盯着。”同事老张顶着乌青的黑眼圈，强打着精神搓了搓手，声音里尽是藏不住的疲惫。徐龙兴冲他摇了摇头：“就快到收尾阶段了，这个时候绝不能掉以轻心，大家都再撑一撑吧。”

　　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2点，算起来他们踏入这栋房子已经整整14个小时。这14个小时里他们已经和11名房客一一打过照面，就差一个关键人物迟迟没有现身。说来这第12名房客还算是徐龙兴的一个老熟人，不过自三年前一别，徐龙兴就再没留意过他的音讯。

　　案发于前一天凌晨，所里接到分局指令，村里一漂染厂的财务室遭人入侵，要求力争抓捕现行。徐龙兴和同事们赶赴现场，然而抓捕计划尚未实施，对方已经有所察觉，翻了围墙逃之夭夭。徐龙兴只瞧见攀在墙上的那个背影，穿着一件灰蓝的工装，说不上有什么特别，但总觉得熟悉。

　　对方是个老手，现场除了被切割开的保险箱外并未留下其他线索。幸运的是，经过几轮搜查，民警们在附近找到了一辆不起眼的自行车，想必是嫌疑人仓皇逃跑时落下的。他们循着这条线索展开了新一轮的调查，四处奔波一上午后，终于查清了对方身份。邓顺顺（化名），徐龙兴记得这个名字，四年前因为盗窃被判入狱，是徐龙兴主办的案子。

　　徐龙兴和同事们一起蹲守的这栋两层高的农宅，就是三个月前邓顺顺租下的。当民警赶到这里时，房子里空无一人。屋内陈设简陋，几乎感受不到有人生活的气息，但楼梯后面一个低矮的储物间引起了徐龙兴的注意。这个房间终年不见阳光，昏暗潮湿，墙皮有些脱落，凹凸不平的墙面上订了一排挂钩，挂着老虎钳等金属工具，同事老张在角落的一堆杂物中翻出了五六个白色帆布包。

　　帆布包表面已经泛黄，有几只还沾了些黑色的油漆，拎起来沉甸甸的，仔细听还伴着金属碰撞声。徐龙兴小心翼翼地将包里的金属器具取出，与几个小时前在现场拍摄的照片进行比对。没错了，保险箱上平整的切口就是拜这锋利的器具所赐。

　　在房屋周边布下天罗地网后，民警们所能做的就是静静等候。随后的几个小时里，有十一名男子陆陆续续走进了这栋房子，无一例外地被抓获。只可惜，十一个人里没有邓顺顺。

　　又蹲守了五个小时，大家不免有些泄气。

　　“时间已经这么晚了，他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莫非有人走漏了风声，还是遗漏了什么线索，或者他还有别的住处？”

　　徐龙兴没有出声，开始不断地在脑海中检索可能出现的纰漏，就在这时蹲守在村口的队员传来了消息。

　　屋子里一瞬间又恢复了静默，所有人的视线落在老旧的木门上，这是狭小逼仄的空间与外界唯一的连接。

　　2点18分，这栋房子终于迎来了第十二名房客。

　　也许是屋内的气氛太过凝重，在打开门的一瞬间，邓顺顺似乎已经发觉不对，在老张扑向他的时候他猛一回身，手里有什么东西划了一下。起初徐龙兴没看清他手中的器具，顿了两秒后徐龙兴才意识到那正是邓顺顺和他的同伙用来撬盗保险箱的工具。徐龙兴将随身携带的伸缩警棍抡开，用力地击打邓顺顺的肩部。邓顺顺本能地转身向徐龙兴展开猛烈攻击，闪着银光的金属器具在徐龙兴眼前飞速划过。

　　就在这时，同事老付从右侧冲上来，民警们形成三面合围之势。看情况不妙，邓顺顺突然转身准备逃离，徐龙兴迅速上前，用警棍猛地一击，邓顺顺失去平衡倒在了地上，手中的钝器也顺势甩了出去。民警们合力将他压倒在地，迅速控制，上拷。

　　“又见面了，老熟人。”

　　徐龙兴蹲下来仔细端详他的脸，黝黑的皮肤上沾满了灰色的尘土，使这张脸庞更加粗粝，邓顺顺看到徐龙兴，瞪得血红的眼眸里瞬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不只是被抓后的愤怒，还有恐惧和羞愧，这也许是世上最令人难堪的重逢。

　　（作者单位：上海市公安局奉贤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