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铁”是块什么铁（报告文学）

　　位于重庆市东北部的石柱土家族自治县，是三峡库区唯一的少数民族自治县。这里山川雄奇，景色壮丽，一带碧水滋养着汉族、土家族、苗族等20多个民族。2021年7月21日，一起突如其来的血案，给这片宁静的土地蒙上了一层悲怆的阴云……

　　一

　　7月21日上午，石柱县公安局交巡警大队车管所里一片忙碌景象。查验大厅和服务大厅里，前来办事的群众排起长队，门外的坝上停满等候查验和年审的车辆。

　　大约10点半，一个身上有血的男子跑入服务大厅后瘫坐在地。紧接着外面传来惊叫：“杀人啦！”

　　有人行凶！

　　正忙着帮助群众网上办理驾驶证的民警冯中成迅速冲出大厅寻找凶手：“谁在行凶？”此时，混在人群中的凶手突然蹿前两步，挥刀刺中了他的腹部！冯中成猝不及防，但仍毫不畏惧奋力与其搏斗……

　　鲜血染红了警服。冯中成倒下了。玻璃门上留下了他带血的手印……最终，民警与现场群众合力将凶手制伏。“快救人！”大家抬着他往医院狂奔……

　　原来，凶手李某之前曾在受伤男子陈某所在的出租车公司当驾驶员，后因身体原因自动离职，近期想重返该公司遭拒。李某恶念顿生，身藏匕首窜到车管所打砸出租车并刺伤陈某。冯中成一声喝问，李某以为自己被警察发现，于是下了毒手。那把匕首，刀身有23厘米长……

　　经医院急救，群众陈某脱离危险。冯中成却因腹主动脉、肝脏破裂引起大出血，再也没能醒来……

　　二

　　冯中成是重庆市公安局“警跑团”成员、石柱县马拉松协会会员。53岁的他平日连做100个俯卧撑、一口气跑50公里不在话下。人称“冯铁”的他怎会遭遇不测？了解经过后，大家又觉得这并不意外——危急关头，“冯铁”绝不会袖手旁观！在群众遭遇危难之际，“冯铁”一定会站出来！

　　人们之所以叫他“冯铁”，一层意思在于他特别能吃苦，意志力超强。他入警不久便主动申请到边远的马武派出所工作。农村派出所辖区广、条件差，没有车，下乡全靠走，入户走访、调查办案……走到最远的洗新乡得五个多小时。热天一身汗、雨天一腿泥，冯中成干得很认真，哪家大门朝哪开、哪家有几亩地、哪家几口人他都了然于胸。每次下乡，群众要办事办证，还有人托他带这带那，他一件件办好，下次再送到群众手中。在大山深处的乡亲们眼里，他既是“冯公安”，又像小兄弟。

　　几年后，冯中成调往交巡警大队沙子公巡中队。沙子辖区海拔1300米至1400米，冬季一下雪路面就结冰。冯中成每天带人开车路巡，发现隐患立即处理。

　　2011年1月，冯中成与三名辅警在路巡途中，发现前方斜坡上一辆大货车正倒退着下滑，旁边就是十几米高的崖坎！

　　“都下去！”冯中成喝令三人下车，自己驾车迎面驶去，硬是将大货车顶住逼停！货车司机后怕得直哆嗦。

　　2016年春节前一个凌晨，大雪导致G50沪渝高速石柱段被封，几十辆返乡过年的车辆被困。接警后，冯中成立即带人赶去。

　　“大家别急！”冯中成带队在路上撒融雪剂、装防滑链、帮着发动车辆、发放水和食品。奔忙三个多小时后，全部受困车辆终于被带上安全路段。而冯中成和同事已经手脚冻僵，眉毛挂着冰碴，疲惫得几近虚脱。

　　有一件事，辅警余建华印象深刻。他觉得，把那件事与7月21日的事联系起来，就知道冯中成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绝不是一时冲动。那年，两人正处理一起交通事故，忽见附近十几个人提着钢管和刀具准备械斗。

　　余建华正在迟疑，冯中成已大步冲过去：“住手！”对方被他一身正气镇住，迅速作鸟兽散。“万一真动手呢？他们可提着铁家伙……”余建华真心佩服：“他真‘铁’，遇见危险就是站得出来！”

　　三

　　从警30年，冯中成先后在四个派出所、两个公巡中队工作，渐渐地“小冯”成了“老冯”，但他天天长跑从不间断。他说当警察就要跑得过、打得赢，不然怎么保护群众？他还抓住空余时间自学法律，连行车途中坐后座都看书，不但自学还报网课学。他先后通过了高级执法资格考试，拿到了律师执法资格证。

　　有人叫他“冯铁”，还含有另一层意思：认死理，一根筋。切换成方言就是“铁脑壳”。

　　一次，冯中成查获一辆超载的农用车。朋友说：“司机是我亲戚，放一马？”他答：“这个口子我不能开。”司机被依法罚款300元。

　　冯中成到车管所后，他家一个跑货运的亲戚私自加装货厢挡板，让他在车辆审验时行个方便。“帮你‘开后门’，群众怎么看？”亲戚气坏了：“简直六亲不认！”

　　尽管冯中成执法“不近人情”，但他正派耿直，待人真诚，对群众更是铁了心的好。

　　调到车管所后，为方便群众，他把办公桌搬到服务大厅门口。群众来咨询，他耐心讲得清清楚楚，不让对方跑冤枉路。办证群众夏季多穿浅色衣服，照片经常上传失败，他把自己的深色T恤放在前台让群众穿用，穿脏了他又洗干净再放回原处。“大热天跑一趟辛苦，不能让群众为拍照专门去买衣服吧！”

　　他是真的“铁”。对于违法犯罪的人和事，那叫铁面无私。对于需要帮助的群众，那叫铁血柔情。

　　四

　　冯中成走后，妻子马建春老是翻照片，边看边抹泪。照片上的丈夫好年轻，国字脸，五官硬朗，警服的风纪扣扣得规矩，就像他的性情，严肃，有点木讷，跟铁板似的。

　　但他“铁”的外表下藏着一副柔肠。初见，马建春就认定他“特别正直，有安全感”。一天，冯中成送她一张彩色照片，拍的他下乡路过的鹰嘴岩，背面写着“冯中成赠媳妇马建春”。“这也给你，以后工资都给你。”冯中成红着脸把一本存折塞给她。数字有点寒碜，但这是他的全部。

　　婚后多年，冯中成都在离家几十公里的地方工作，一两个月才回一趟。家事落在马建春身上，扛累了马建春也会抱怨。每到这时冯中成憨笑着也不多言，抓起拖把把地板拖得锃亮。

　　几年前，冯中成被调往车管所，能天天回家了。每天他一进门就嚷：“我回来啦！”他中午在单位吃饭，总要打电话给马建春：“你在做啥？”“今天做啥好吃的？”话语简单，但马建春知道，那是他在牵挂自己呢。

　　马建春特别难过的是，丈夫一生节俭，浑身没一件值钱东西。亲戚说他：“抠门！我的帆布包旧得起毛边，正想扔呢，他马上拿去用了。”可他报网课学法律，一交学费就是二万元……

　　他的“遗产”只有这些：《最新交通事故疑难案件裁判标准与实务解析》《公安机关执法细则释义》《鲁迅散文杂文精品鉴赏》……县图书馆的读者卡、中国警官马拉松俱乐部印有“重庆·中国警察”的T恤、2016年石柱县马拉松协会“最勤奋奖”奖状、一叠连马建春都没见过的义务献血证……捧着一双裂口的跑鞋，马建春又哭了：“他舍不得丢，说天晴还能穿……”

　　出殡那天，许多人都来送冯中成。有县局的同事，有专程赶来的市局警跑团成员，有警校的同学，有他帮助过的父老乡亲……

　　“‘冯铁’，一路走好！”战友们含悲泣送。

　　“英雄，一路走好！”人群悲呼，汽车鸣笛。“忠魂不泯 浩气长存”的黑白横幅被高高举起，如同举起一座山，一片林，举起泪水织成的永恒思念与崇敬。是的，他把人民放在心里，人民便将他高高举起！

　　（作者单位：重庆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