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尤建华生前工作的地方,江苏省南通市崇川区通富北路原“老尤查报站”所在地,竖立着他的雕像。每年9月3日或清明,民警都会来纪念他。
又是一年的9月3日,父亲尤建华离开我整整10年了。老家的房子母亲一直不肯整理,如今依旧有着父亲的气息。那根探雷针,也一直珍藏在父亲从前线带回的木箱里。
当年,我在家中翻出探雷针,觉得它是根没用的棍子,便随意扔进了垃圾桶。父亲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咆哮着问我,你知道这是什么?
我当然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面前的这个男人在我生命的前十多年里一直在远方,近十多年虽然转业到了南通,却依旧像在远方。看他生气的样子,我觉得他陌生又好笑。
他拿着这根棍子对我说:这是探雷针,这更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也是那天他告诉了我很多他的故事。
当年在老山前线,他就是用这么一根探雷针,在硝烟里,一寸一寸插进土地探雷,用血肉之躯,为部队破障开路。
他曾经离死亡很近。在一次侦查任务中,他发现了敌人的一个隐蔽火力点,于是进行爆破作业,火力点被成功炸开,他也被埋进了土坑里。战友打扫了几遍战场,也没有找到父亲。大家都以为他牺牲了。部队首长下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三天后,父亲被从土坑里挖了出来……后来中央军委授予他“排雷英雄”称号。
1999年,父亲转业回到南通,他把自己所有的荣誉珍藏起来,走进了最偏远的公安查报站。14年间,他坚守在马路,用排雷的姿态一寸寸消除道路隐患。群众认识他,喜欢他,不是因为他辉煌的战场功勋,而是因为他坚守马路,为群众排忧的每一件事。我记得那时候他抓人,群众帮他一起抓,他所在的查报站门口,总有群众送来自己种的新鲜蔬菜。孩子们更喜欢这位和蔼的警察爷爷,因为每天早上上学时他都在身边。
在交警一线的点点平凡铸就不凡,父亲再一次闪闪发光,他先后荣获“江苏省首届十大爱民警察”“全国优秀人民警察”“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全省创先争优优秀共产党员”等多个荣誉。
记得我大学刚毕业时,我请父亲帮我跟哪位领导说说,帮我找个工作。
父亲又生气了,他黑着脸,告诉我他有三条铁律:不向组织伸手要官,不给组织添麻烦,不用职权谋取私利。他说,同死去的战友比,活着就是幸福。他让我记住他的规矩。
我那时候非常生气,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亲!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天底下就有这样了不起的父亲。
2013年,父亲突发心梗,永远离开了我。在追悼会上,我见到了他资助的外地学生,见到了他帮助过的群众,见到了拉着横幅前来哀悼的人群。他们泪眼婆娑,我心灵震撼,他们无声地告诉我,我的父亲用坚守、付出,用一颗为民的真心,永远活在了群众的心里。他也被公安部追授为全国公安系统二级英雄模范称号。
我从未如此强烈地想带着父亲的人生信条,继续完成他未竟的事业。我辞去了船厂工程师的工作,在28岁的那年穿上了一身藏蓝,走上了父亲坚守过的马路。排堵保畅、巡逻管控、早晚护学、救援开道,我成了栉风沐雨、守望平安的交通警察,成了父亲的模样。
去年冬天,我正好在南通中医院附近巡逻,一名驾驶人突发疾病,我立马飞奔到医院里喊来医护人员,借来推车,挽救了他的生命。今年,护学岗上,一个六年级的孩子悄悄对我说:“叔叔,我要毕业了,每天早上,看到你都感觉很安全。”我所在的华联路口,今年是地铁建设的第5年,也是我入警的第5个年头,在这5年里,我排查一个个交通安全隐患,查纠各类交通违法行为,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就像当年父亲排雷那样,将安全留在身后,也更加明白了父亲坚守的意义。
这两年,同事不再喊我“老尤的儿子”了,而是喊我尤明了,这是我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换来的。
我想对父亲说,我会在从警之路上继续努力,成长为让父亲感到骄傲的模样,我知道,这是对他最好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