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验讫章的叙事

在保密室里，我和他见了第一面。

他穿着笔挺的制服，皮鞋擦得锃亮，崭新的领带束在衬衫领口，肩章上银光闪闪——这是个刚出警校的实习生。

我和他不一样，从我出生的那刻起，就注定要驻守在这方寸之间的验证台；而他从踏入警校第一天就梦想着有朝一日身穿防弹衣、头戴防暴盔，冲锋陷阵打击违法犯罪。命运总是充满戏剧性，这个怀揣特警梦的年轻人，最终成了我最亲密的战友。

记得他第一次带我上岗时，指尖的颤抖透过我的金属外壳传来。验放第一名旅客时，我都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声。我多想告诉他“放松些”，却只能默默陪伴。好在他及时调整了呼吸，握紧我在旅客的护照上完成了他的第一次盖章。

十几个小时的执勤时间，我和他形影不离，他去哪儿我就在哪儿，在他手中我就是战士的枪，“人在枪在”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

四季更迭，白驹过隙，一年时间过得飞快，他顺利度过了实习期。看着戴上一杠一星肩章的他，我由衷地替他开心。这个曾经青涩的实习生，如今已能流利地用双语查验，在旅客躲闪的眼神中捕捉蛛丝马迹。

我喜欢和眼前这位年轻的战友在一起工作，他总是充满朝气、斗志昂扬。这一天，我们迎来一名外国旅客，脸上的淤青以及身上的疤痕提醒我们：这人不简单。询问过程中，这名男子遮遮掩掩、闪烁其词。眼神犀利的他在检查行李时找到了隐藏的内袋里的一小瓶药丸，检测后发现竟是毒品。这是我们共同破获的第一起毒品案，他也因此荣立个人三等功。那一刻，他觉得，无需冲锋陷阵，在三尺验证台上也可以有大作为。

慢慢地，我习惯了和他在一起工作的日子，我和他已然融为一体，人章合一。唯一担心的是他的胃和腰，因为长期的久坐不动，他的身体已经出现了一些小问题。有次连着3天没见到他，我从淡定到怀疑再到忧心忡忡，我的战友呢？他到底怎么了？听他和同事说，自己生病休假了3天，目前已经完全康复，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天，我们迎来一名特殊的旅客，她刚满17岁，自称要去国外旅游，正准备给她办理时，女孩脖子上的两道伤痕引起了他的注意。询问后，女孩道出实情，说自己通过网络认识一名外国网友，介绍自己出国务工。经核查，对方就是个骗子。在他的耐心劝说下，女孩最终放弃了行程，当晚女孩的父亲就给他发来了感谢短信。

因为连年工作突出，他作为检查员代表在全站总结表彰大会上演讲，他带着我走上讲台，讲述我和他的故事，台下的观众无不为之动容。那天下午，是我这辈子的高光时刻。

他成长了，已经成为别人眼中沉稳老练的优秀警察。我深信，在今后平凡的日子里，我的这名战友会把责任和使命扛在肩上，扎根基层、恪尽职守。

13年过去，岁月在我的铜壳上刻下了斑驳，当一颗螺丝钉掉落时，我意识到分别的时刻到了。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我来到保密室，把我轻轻安放。在我身边，我看见了许多前辈和战友——原来这里不是终点，而是功勋章的殿堂。

透过门缝，我看到他手持一枚崭新的验讫章向外走去，就像当年我们初遇时那样。

（作者单位：江苏出入境边防检查总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