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块浸了墨的粗布,沉甸甸压在村口的大树上。王华趔趄着步子,深一脚浅一脚,走着走着,还打了个酒嗝,喉结动了动,突然扯开嗓子哼起布依族村寨里特有的小调,调子跑得没边儿,把路边的小狗惊得朝他吠叫几声。他哪里会在意这些,继续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夜深人静,行到人迹罕至的拐弯处时,王华突然摔倒于路坎下,后脑勺渗出的血很快与泥沙混杂在一起。天亮后,过路的村民发现了他,吓得拔腿就跑,一路喊叫着“死人了,王华死了……”得到消息的胡小花三步并两步跑到现场,扑倒在地失声痛哭道:“老王啊,都说你心脏搭了桥,不能喝酒!你不听……就不听啊……”
王华的哥哥随后赶到。他很难过,却并不接受弟弟摔死这个现实。哆嗦着摸出手机,他的指尖按下了110,最后对着听筒哑着嗓子喊:“喂……警察吗?我弟……我弟死了……在乐元镇……”不多时,派出所民警便赶到现场,初步检查发现不像是正常摔伤致死,于是报告刑侦大队。
刑警老杨向派出所民警了解基本情况后,目光落在胡小花脸上,“最后一次见你丈夫什么时候?”听到问话,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指尖把布料捏出几道褶皱,眼皮快速眨了两下,眼神往旁边瞟了瞟。“昨天晚上,我们一起去寨子里吃酒了。”话说到这儿,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后来……后来我就先回家睡觉了,他说还要再玩一会儿……”最后几个字说得又轻又快,尾音卡在喉咙里。她始终没有抬头,继续哭泣。
旁边站着王华的哥哥,他红着眼眶接过话:“昨晚我们还见过面,他说吃完酒就要出门打工了……没想到就出了事。”他别过头去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与此同时,刑事技术民警展开了现勘。法医轻轻拨开死者后脑的头发,看见明显的出血点,边缘不规则,认为符合钝器伤特征,不排除是外力打击造成的。于是进一步解剖检验。在距离现场20多米的路坎下,其他民警又有新发现,一根带有血迹的木棍“躺”在荆棘丛中。木棍上的血迹是不是王华的?得检测DNA。关于王华的人际关系调查也在紧张有序地进行。
刑警老杨走访了几户人家后,渐渐拼凑出王华和胡小花的过往。多年前,王华入赘胡家,红盖头下的胡小花笑着牵过他的手,在堂屋里拜了天地。那些年,王华背着背篓在前面走,胡小花扛着锄头跟在后头,孩子的笑声飘出院坝,混着灶台的烟火气,把日子填得满满当当。可这几年,王华外出务工,一年到头才回来一次,胡小花便与同村的赵立冬越走越近。平日里,赵立冬前去和离开胡家的身影也被村民们看在眼里,言论纷纷。
刑警老杨对胡小花与赵立冬展开询问。在办案区,赵立冬交织的手指泛着白,“我和胡小花清清白白。”他梗着脖子,语气硬邦邦的,“你们别瞎猜!”另一间询问室内,胡小花目光落在地面的砖缝上,像是要数清那些裂纹,“赵立冬……就是邻里帮忙”。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发颤,“他心肠好,看我忙不过来……”刑警老杨见状,穷追不舍,“法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主动交代总比藏着掖着强!”他的话像锤子敲在胡小花紧绷的神经上,“真要是动了歪心思,孩子怎么办?老人怎么办?”
胡小花的肩膀猛地垮了下来,起初只是无声地掉泪,后来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哭声像被什么堵住,闷沉。“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他一年到头不回来,家中里里外外都是我撑着……赵立冬他……他懂我……”刑警老杨没插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我就是想……想跟赵立冬过几天踏实日子,”胡小花抬起头,“去年,夜里睡不着,就跟赵立冬念叨过……要是王华不在了,是不是就能在一起……”说到“不在了”,她突然捂住嘴,发抖,“但我不敢……真的不敢……昨天他喝酒,我们觉得是个好机会……我们蹲在路边草丛等他,赵立冬一棍子下去,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栽倒了……我推他的时候,他的身体软得像没有骨头……”最后几个字消散在她压抑的呜咽里。
刑警老杨转身来到隔壁审讯室,一眼捕捉到赵立冬眼底的惊惶。当他听见“胡小花都交代了”时,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手指僵在半空。“绝对不可能!她胡说!明明是她!”椅子被他蹭得往后滑了半尺,金属摩擦声尖锐刺耳。“从一开始就是她撺掇的!她说只要把他杀了,再……再处理掉我老婆,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话到半截,他突然打了个寒噤。
刑事技术室将尸检结果和DNA检测结果拿给刑警老杨,显示王华头部被钝器伤致颅脑重度损伤,造成机体功能障碍死亡。而棍子也有王华的血迹和赵立冬的指纹。这个结果让赵立冬猛地攥紧了椅子扶手,喉结上下滚动,却没发出一点声音。胡小花将脸埋在掌心里,指缝间漏出压抑的呜咽。不过他们始终都没说出“后悔”二字。看着痛哭的两人,刑警老杨没什么波澜,因为他见惯了这样罪恶的眼泪。
(作者单位:贵州省黔西南州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