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抽屉里一直存放着一截粉笔头。它灰白、短小,毫不起眼。每当触及它粗粝的表面,时光便回溯至那方洒满阳光的院落,回到爷爷苍老却挺直的背影前——他正用粉笔,在黑板上一笔一画,为我书写一个宏大世界的序章,那力道,让整块黑板都微微震颤。
爷爷是名乡村教师,更是一位党龄比我年龄还长的党员。小时候,父母在外地工作,我与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于是在我的童年记忆里,总少不了爷爷手中那支似乎永远写不完的粉笔。
他教我识字,更在那些横竖撇捺间,无声地浸染着另一种更为深沉的东西。黑板上,他常写的不是“上中下”,而是“为人民服务”;他讲的不是童话,是焦裕禄在兰考治沙的坚韧不拔,是雷锋同志永不生锈的“螺丝钉”精神……夕阳的金辉穿透窗棂,粉笔灰在光柱里轻盈飞舞,爷爷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千钧之力:“大孙女,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今天美好的一切!”那一刻,粉笔灰仿佛带着温度,悄然落进了我懵懂的心田,埋下了一粒滚烫的种子。
带着这份沉甸甸的嘱托,我在村官的岗位上经受了最初的淬炼。但真正让那粒种子破土而出、迎向阳光的,是在2012年7月1日。那一天,我面对鲜红的党旗举起右拳。当“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的誓言在耳边铮铮作响,我仿佛听见血管里有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而血脉深处,爷爷的叮嘱仿佛也找到了最强烈的共鸣。那一刻,我感到爷爷的目光穿越时空,落在我肩头,无比温暖,又无比沉重——那是责任的重量。从那天起,“共产党员”不再仅仅是爷爷的身份,更是刻在我身上的烙印。
2013年,我成为一名光荣的铁路警察。爷爷的粉笔刻下的初心,在警徽的映照下愈发清晰明亮,开始在万里铁道线上生根发芽,并不断被赋予新的内涵,焕发出更加温暖而坚韧的光芒。
十余载警营春秋,寒来暑往,从青涩到沉稳,从站台到列车,从服务南来北往的旅客到守护钢铁大动脉的安全畅通。我虽然没有直面过千钧一发的险情,更多的是处理看似鸡毛蒜皮的求助,但我依旧努力在日复一日的警务工作中,保持着那份初心。
扎兰屯的冬夜,寒风如刀。凌晨时分,一位焦急的老人因错过列车而手足无措。我将他扶进温暖的执勤室,递上热水。灯光下,他花白的头发和沟壑纵横的脸,瞬间让我想起了爷爷。我俯身,拿起桌上的笔,在一张白纸上仔细画出车站到派出所的路线图,标注好最近一趟列车的时刻,又在一旁写下我的电话号码:“大爷,别慌,您先在我们所里休息一下,明早我送您上车。有事,随时打这个电话。”老人颤抖着接过那张简陋的“地图”,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紧紧握住我的手,反复念叨着:“共产党好,警察同志好啊!”他掌心的粗粝和温热,透过手套传来。那一刻,站外是零下20多摄氏度的严寒,站内,一颗心却因这声朴素的认可而滚烫——这不正是爷爷穷尽一生在黑板前、在讲台上所书写、所传递的温度吗?那支无形的粉笔,跨越时空,此刻紧握在我戴着执勤手套的手中。
在喧嚣的候车室里,人潮涌动,信息嘈杂。我曾遇到一位迷路的聋哑旅客,他焦急地比划着,却无法准确表达自己的目的地。我努力捕捉他每一个细微的手势,尝试着用肢体语言和简单的纸笔交流为他指明方向。当他终于理解我表达的意思,瞬间亮起的眼神盛满了比任何千言万语都更厚重、更纯粹的感激。片刻后,他突然指指我警服上的党徽,露出恍然的神情。那一刻,我仿佛看见爷爷,正从黑板前转身对我微笑。
又是一年7月,胸前的党徽依旧闪耀。爷爷的粉笔依旧不过是短短一截,但它书写的忠诚与奉献,已深深烙印在我的警魂深处,伴随着祖国北疆悠长的汽笛声,在万里铁道线上,继续书写着一名党员、一名铁路警察未曾停笔的故事。
(作者单位:哈尔滨铁路公安局海拉尔公安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