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中迷局（报告文学）

一

“凌晨2点，城区磨滩街一住户家中起火，消防员赶到扑灭大火后，在过火房间里发现一具尸体！”

2023年11月27日凌晨3点，重庆市开州区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龚明接到电话后，迅速与支队重案大队大队长熊建、民警张德军、法医谭金德等人赶往现场。

案发现场是一栋移民安置房。民警下车时，见一个打着赤脚的老太坐在地上哭。

报警人对龚明说，他半夜被隔壁邻居的哭喊惊醒，一看起火了，便打了火警报警电话。报警人指指赤脚老太：“她就是张老太，她老伴我们都叫老刘。”张老太哭诉说，她睡隔壁卧室，半夜时被烟呛醒，过去一看，老刘那屋火势太大，她打着赤脚就出去呼救，结果一跤摔倒在了路边的坑里。

民警们顶着浓烟进入2楼中心现场。屋子大概有六七十平方米，原本的一间卧室用墙板一分为二。起火的小卧室靠南侧，屋内满是焦煳味和黑色烟尘，地上到处是水和凌乱的脚印，立柜、床被烧毁了大半。老刘仰躺在床上。床尾可见残余的烤火炉晶体管、外壳铁片，床头地下有几枚湿漉漉的烟头、一只打火机。

消防员认为可能是死者用烤火炉烤脚，电器短路起火，也不排除他在床上抽烟引发了火灾。因为张老太告诉他们，老刘有在床上抽烟的习惯。

但民警们心存疑问：主要过火部位在床头，如果是抽烟引起火灾，为什么死者毫无挣扎逃生的迹象？

民警们来到张老太睡觉的小卧室。床上，被子一角打开，像是起床时匆忙掀开的。如果张老太半夜发现火情，空气中必然已产生大量烟尘。她起身掀开被子，掀开的被角上面也应有烟尘。可是，并没有。

经过一番了解，民警们得知，张老太和老刘均系丧偶后再婚。老刘有两子三女，张老太有一子一女，其儿子在成都、女儿在开州。

老刘的儿子不同意尸检：“明明是意外，不能让我爸死了还挨刀！”龚明隐晦地提醒他：“你能肯定他是死于意外？只有配合警方查清真相，死者才能瞑目！”老刘的儿子这才松口。

二

事发凌晨，邻居们提供不出有价值的线索，过火现场一片凌乱，法医没提取到有价值的痕迹。

熊建和张德军又赶去医院。摔断了尾椎骨的张老太躺在病床上，所述与邻居目睹的情况并无二致。她反复哀叹：“唉，我家老头爱拿烤火炉暖脚，还喜欢在床上抽烟，说多少次都不听。偏偏昨晚我又睡隔壁……”

熊建问：“你们平日关系如何？”

“关系一直不错。”

“平时都分房睡吗？”

“有时分有时不分。老年人嘛，正常得很。”张老太的回答挑不出什么毛病。

当天傍晚，谭金德告诉龚明，他在尸检中发现了一些疑点：第一，被烧死的人喉管到肺部应被灼伤，并检出吸入的烟尘。但老刘只有上呼吸道检出了少量烟尘和轻微灼痕，下呼吸道和肺部没有。原因可能有两个，一是起火时死者已奄奄一息，呼吸微弱；二是老年人肺功能差，呼吸不活跃。

第二，被烧死和死后被烧，肌肉痉挛状态完全不同。法医高度怀疑老刘系死后或濒死之际被焚烧。另死者舌大骨有轻微骨折，系外力卡扼所致；其胸部多处骨折，但这个外力或老年人自己摔碰都可能形成。

尽管死者部分伤情的成因无法排异，但张老太的嫌疑越来越大。民警马上调看现场附近的社会监控，发现事发当晚11点到次日凌晨1点多，张老太家的灯开关了好几次。这与张老太所说“各自早早睡了”的情况不符。

案子已引起上级高度重视，市局刑侦总队也及时介入指导，并协调有关警种全力配合。随着民警走访、调查深入，各种线索不断碰撞、分析，越来越多的疑点凸现出来：张老太说自己和老刘关系一直不错，其实不然。2018年，张老太让老刘给她买社保，老刘不愿意，二人关系急转直下，到2023年更趋恶化。出事前十来天，两人还闹了矛盾，后来是社区干部、派出所民警调解，矛盾才解决的。

警方接着又获悉重要线索：出事次日，老刘的儿子召集亲戚们商议张罗丧事。张老太在成都的儿子和开州的女儿也来了，一名送茶水的亲戚无意中听到他俩对话。

“妹，妈昨晚那事，你没对外人说吧？”

“怎么可能？她是我亲妈！”

兄妹俩这两句貌似平常的对话，令民警敏锐地捕捉到了某种信息。就在此时，熊建接到医生的电话，说张老太要去成都的儿子家休养，尽管医生基于治疗考虑极力反对，但架不住母子俩死磨硬缠，只好开了出院单。

“继续观察，不要惊着他们。”领导指令。

十几天后，民警观察发现，张老太可以下楼走动了。

该收网了。

三

看到民警，张老太的儿女有些不安。兄妹俩分别被两组民警请去两间屋里问话。熊建和另一名民警则陪张老太在客厅聊天。

慢慢地，张老太开始烦躁，一会儿喊尾椎骨疼，一会儿又说老刘被烧死是个意外。熊建乘机问她：“法医尸检发现他不是烧死的，你肯定他是烧死的？”张老太讷讷答不上话来。

里屋门开了，张老太的女儿颓丧地出来：“妈，警察啥都晓得……”

张老太面如死灰。

短暂的崩溃之后，张老太交代了自己在与老刘的争执中将其掐死，随后纵火伪造火灾现场，企图掩盖杀人的事实。

2007年，张老太和老刘经人介绍认识后再婚。婚后，夫妻关系不错。转变源于2018年。张老太要老刘给她买一份社保，想自己生活有个保障，不想被老刘拒绝了。之后她多次游说，但对方就是不肯掏这笔钱。

怨恨的火苗渐渐燃成了大火，矛盾步步升级，终酿惨剧。

（作者单位：重庆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