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行囊再次回到哈密的住所,已是假期的最后一天下午。
我打开行李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袋真空压缩的速食——炸得焦黄的丸子、酱香浓郁的猪耳朵……每一袋都仔细贴着标签,父亲那硬朗的钢笔字清晰地标注着“2025·5·31炸制”“2025·5·31酱卤”。
指尖拂过这些沉甸甸的包裹,眼眶一热再热,心头暖意翻涌。
自从穿上警服,奎屯与哈密之间那900公里的长路便成了丈量归期的标识。每次离家前,父亲总忍不住说:“注意身体,看又瘦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大兜鼓鼓囊囊的吃食。起初,我常以“提不动”“行李太重”推脱,父亲却异常坚持,他固执地认定,唯有将这沉甸甸的食物塞满我的行囊,才能让900公里外也能飘散出一点家的烟火气。
记忆中的父亲,身影总是匆忙。儿时,父亲在部队,喀什的风沙绊住了归程,就连我的出生,都是姥姥呼了他的BB机,7日后他才风尘仆仆赶到。母亲说,当时父亲望着襁褓里的我,眼神里更多的是陌生与无措,而非初为人父的狂喜。我成长中许多重要的“第一次”,他的身影也常常缺席。
曾经我也困惑,这是否意味着爱的稀薄?后来才渐渐懂得,父亲的爱,是一场雨,细细密密,浸润着生命的根须,深远而绵长。
5岁那年,父亲给我买了一辆崭新的红色自行车,车后两个小小的辅助轮给了我勇气。一次父亲出差归来,目光落在车后小小的“翅膀”上,他沉默地找来扳手,卸下了我依赖的“翅膀”。“试试,我在后面。”父亲说。学车的过程摇摇晃晃,当车身摇晃快要倒下时,父亲宽厚的手掌总会稳稳托住车架,将我扶正。父亲掌心传来的温热,成了我童年最踏实的记忆。
26岁那年,我离家奔赴哈密工作,手机成了连接感情的载体。视频通话里,父亲絮叨的总是那些最寻常的话语:“吃饭了吗?”“工作累不累?”……
工作后,父亲总爱给我推送各种做菜视频,在他的远程指挥下,我这个厨房新手竟也磕磕绊绊学会了几个拿手菜。记得有一次做菜,油锅爆香时,我正在厨房里不知所措,父亲隔着屏幕喊:“快下姜片!”让我瞬间安心。
去年,连轴转的工作让我得了肺炎住了院。视频接通,父亲看着我憔悴的脸很是心疼:“跟你说了多少次,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自己,怎么就是不听话呢!”他的责备里满是关心。
两天后,一个沉甸甸的包裹从奎屯抵达哈密——除了惯常的吃食,还多了清肺的梨膏和炖汤料。母亲在电话那头轻声说:“你爸啊,那晚在厨房熬了个通宵,天擦亮才合眼……”
摩挲着标签,仿佛还能看到那个厨房里忙碌的身影,闻到那晚厨房的焦香。这个曾果断拆掉我自行车辅助轮、鼓励我独自前行的老兵,如今正用他特有的方式,试图为我这900公里外的游子,筑起一道抵御疲惫与乡愁的墙。
行囊很沉,装着他无言的牵挂。我知道,无论执勤的夜多深,归途的路多远,这行囊里的滋味,就是最温暖的给养。它提醒我,身着警服守护万家灯火时,身后也有一盏为我而亮的灯,无声地为我注入前行的力量。
(作者单位:乌鲁木齐铁路公安局哈密公安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