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纹密码

2023年10月的一天，重庆市公安局大渡口区分局刑侦支队技术大队的办公室里，大队长娄铭和民警何劲松正紧盯着电脑屏幕。他们关注的，是发生在1984年的一起命案。案卷中的左手中指、左手无名指、左手拇指的三枚指纹，成为破获这起积案的关键。

头晕目涩，歇歇又看。技术民警们没日没夜地比对着。3枚指纹模糊且残缺，比对异常艰难……

案 发

1984年10月31日6时许，协和村向阳饮食店的老常像往常一样赶来上早班，发现店门大开着。进屋一看，屋内一片凌乱，钱箱敞开，守店的老李倒在竹板床上，地上有大片凝固的血迹……

很快，重庆市公安局的几名法医与大渡口区分局的民警赶到了现场。勘查发现，身材矮小的老李已遇害。店内的立柜、钱箱被撬，90多元现金、100斤粮票不翼而飞。技术民警在现场提取到3枚模糊的指纹。

“爸爸……”店门外，老李的女儿痛哭不已。老李父女俩关系很好，因为女儿婚后有孕，家庭经济紧张，原本已从工厂退休的老李想为家里多挣点收入，特意来饮食店守夜，没想到遭此横祸。

专案组立即成立并迅速展开侦查，但由于案件发生在深夜，没有目击证人，尽管调查范围不断扩大，专案组始终没有获取有效线索。技术民警们凭一个马蹄镜，不分昼夜人工比对了数千份指纹卡，依旧没有发现与遗留在现场的3枚指纹的契合点。案件侦破陷入僵局。

更令人痛心的是，老李的女儿因悲伤过度不幸流产，老李的妻子也一病不起，不久后郁郁而终……

重 启

时间转到2023年，刑事科学技术发生了质的飞跃。虽然这起积案侦办条件差，重启侦查难度非常大，但刑警们仍决定直面挑战，迎难而上。

输入、标注、碰撞，去模糊化处理、重新优化细节特征……经历30余轮次的比对后，李某的指纹信息被比中了！此人曾因盗窃罪被判刑，正在服刑，将于2023年11月27日刑满释放。

但仅凭指纹并不足以确认他就是凶手。更关键的是，原始案卷中并未注明这3枚指纹的具体提取位置。

当年的专案组成员何意伟、白笙学、张立力被请到了刑侦支队。“老三位”与刑侦支队副支队长文杰、技术大队大队长娄铭以及重案大队民警王旭等人坐到了一起重新讨论这起案件。

一张张现场照片、现场位置图、平面图投影在大屏幕上，尘封多年的记忆被不断唤起。张立力确定，指纹是在钱箱盖子上提取的。断点、盲点被一点点复原、找到……

临别，几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一股力量，在两代刑警之间传递。

追 凶

不久，围绕李某的又一轮侦查拉开了序幕。

李某以前的工友说，此人经常赌博、斗殴，脾气出了名的臭，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而在东北打工期间，李某在当地曾因持刀伤人留有案底。

时间进入11月，民警发现李某被刑满释放后，就住在一个朋友家里，天天喝酒、遛狗。

侦查还在继续。王旭给李某的哥哥、姐姐打电话。他姐一听是警察就挂电话。他哥被王旭“缠”得没法，只好讲了些旧事。

为让小儿子收心做好人，李某的母亲提前病退，让他顶替进了工厂，但李某照样恶习不改。他哥哥痛心疾首：“不是我当哥的咒他，这样下去迟早得像他自己说的‘要吃花生米’呀！”

“吃‘花生米’？怎么回事？”这话引起了王旭的警觉。

原来，李某的哥哥曾与他谈心，想说服他好好做人。李某却打断他：“行了，如果最后给我两颗‘花生米’，我认了。”王旭追问这话李某是何时说的？李某的哥哥回忆说是20世纪80年代说的，因为李某说完这话不久就被抓了。

李某的确在1986年1月因结伙入室盗窃被公安机关处理过。看来“花生米”一说应在1985年前后，这与饮食店命案在时间上存在着紧密的逻辑联系。这条线索引起了专案组高度重视。

2024年1月22日，李某被专案民警抓获。被押上警车时，他仍在装傻：“这么大阵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专案组多次研判并制定了讯问方案。

“老李，你在工厂那阵犯啥事没有？”王旭开始发问。

“除了偷东西打架，其他没啥事。”李某回答。

王旭慢慢将话题往“1984年，秋”上引，但不明说“向阳饮食店”。聊到后来，李某有些按捺不住了：“那个，万一我进屋了，但没有杀人，怎么说得清呢？”

王旭暗笑。自己根本没提向阳饮食店的那起案件，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李某摆出一副痛下决心的架势：“还是交代算了！那晚我去向阳饮食店偷东西，推开厨房后门进去，听见守夜老头打鼾呢！我拿了箱里的钱就跑了，第二天才听说老头死了。我走时还听到他在打鼾！”

王旭和颜悦色：“嗯，说说具体细节吧。”

“……立柜没上锁，我在柜里找到钱箱，一数粮票、钱有点少，我拿了就走了。我没杀老头，只偷了钱和粮票！”

李某百般抵赖，声称只是盗窃未杀人，然而民警在整个讯问过程中，已经记下了李某的太多破绽。

该摊牌了。

“我发誓没扯谎！那店拆了，不然我带你们去现场……”

“哦，这么多年，协和村拆了，你觉得我们不知道当年现场是什么样子吗？”王旭开始一张张出示现场照片。

最终，李某的心理防线崩溃了，“老头是我整死的……”

李某最终供述，1984年秋天，赌博输红了眼的他瞄上了工厂附近的向阳饮食店。当晚，他从后厨翻墙入室，黑暗中行窃时惊醒了守夜的老李，遂将老李杀害后，撬开立柜，取出钱箱，又撬开钱箱盗走钱和粮票。那3枚指纹，正是他撬钱箱时留下的。

尾 声

“感谢公安机关抓住了凶手，我父亲可以安息了！”老李的女儿握着民警的手泪流满面。“终于结束了，40年啊……”当年的小女子，而今已年过六旬。

“老三位”也感慨万千，“40年啊，这个心结终于解开了！”

2024年12月26日，最高人民检察院以核准追诉决定书回复重庆市人民检察院：“……虽然已过20年追诉期限，但涉嫌犯罪的性质、情节、后果特别严重，确有追诉必要，现依法决定对犯罪嫌疑人李某涉嫌抢劫罪核准追诉。”

2025年2月14日，该案由大渡口区分局移送大渡口区人民检察院审查起诉。

（作者单位：重庆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