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秦岭,山脚下已繁花似锦,山上海拔1580米处仍然寒意逼人。灰蒙蒙的山峦间残雪未消,零星的茱萸黄与山桃粉悄然点缀着,预示着森林即将苏醒。清晨,庞平康推开窗,正巧瞥见一只狗獾拖着蓬松的尾巴,缓缓隐入水杉林深处——这是秦岭主梁上再寻常不过的一幕。
这里是陕西省宝鸡市公安局森林警察支队马头滩大队驻地的一个寻常早晨,秦岭主梁之上,4名民警守护着36.1万亩原始森林。
棍子、砍刀、救援绳、望远镜、水壶、干粮……吴建刚熟练地将装备一件件塞进双肩包。
棍子防蛇,砍刀开路,绳索既能攀崖也能救人。每次进山,民警们面对的,不仅是违法犯罪,更是严酷的自然环境,需要遵循的除了法律,还有自然法则。
民警在林区巡查。(资料图片)
在山里久了,每位民警都明白,在山里要学会读懂森林的脉动,要熟悉每一种植物,了解每一种动物习性。
每次巡山都是对专业素养的考验——要记住每棵古树的位置,说得出每片林子的特点,才能在看似平静的森林里读出那些隐秘的变化。折断的树枝可能被盗猎采挖嫌疑人用做路标,异常的鸟鸣往往在预警危险的到来。
如今,尽管林子里安上了监控,可以用无人机开展高空巡查,但在林区的五条大沟、三大水系间,依旧藏着很多车辆和高科技手段都无法到达的地方,需要民警们用双脚去丈量。民警们每日步数从未低于15000步,背包里总装着一双备用鞋。从晨曦微露到星夜归营,他们的足迹踏平了林间坎坷,也织就了一张无声的守护网。
巡护路上,除了深坑与悬崖,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毒草是逃不过的“威胁”。他们多次遇到过蛇——菜花原矛头蝮浅棕色的花纹和秦岭遍地的落叶几乎一样。还有漆树——林子里到处都是,防不胜防,碰一下皮肤就红肿溃烂,痒得整夜睡不着。民警们开玩笑说:“在秦岭,没被毒漆树‘咬’过的,不算合格的森林警察。”
吴建刚还记得,一次巡查中,他循着密林深处传来的巨响,悄悄追踪上去,眼前的一幕让他瞬间定住了。那是一片水青冈树林,七八头黑熊正扒着树觅食,他差一点就跟黑熊“脸对脸”了!吴建刚屏住呼吸缓缓后退,直到确认完全脱离熊群视线,才拔腿狂奔,“后背全湿透了。”
春日的秦岭干燥多风,一粒火星都有吞噬整片森林的威力。山下的村庄里,队员们早已成了“熟面孔”——施工队、留守老人、进山游客,很多人都听过他们反复的叮嘱,“莫带火种,莫烧地边。”
防火,是预防的战役。民警们总结出“六抓”工作法:抓宣传、抓教育、抓责任、抓巡查、抓监管、抓联防。特别是每年冬春时节,队员们常在山中驻守月余,这份长久的坚守也延续了辖区66年无火灾的奇迹。
在山里,民警们身兼多职,随时可以变身“交警”“刑警”“片警”,疏导林区交通、调解纠纷、找寻遗失财物、救助受困车辆游客、劝导不文明行为都是他们的工作。2024年7月16日,特大暴雨裹挟着山石冲毁道路,电网中断,塌方频发。在之后的28天里,民警们化身“抢险先锋”,徒步背运几千公斤物资,人工搭建3公里便道,先后搜救出6名被困工人,排除26处险情。森林警察的身份,在那时延伸为救援者、守护者,甚至是重建者。
其实在山里,孤独是比危险更难捱的考验。大雪封山时,民警们甚至半个月见不到一个外人。手机没信号,只能靠对讲机联络,晚上只能听见山风呼啸和野兽低嚎。有一次,庞平康独自巡查时迷了路,走到天黑还没找到路,心里直发慌,“那时候才明白,在山里,最可怕的不是野兽,而是未知的恐惧。”
当然,民警们在这里也有很多“老朋友”,比如那棵有1300岁的锐齿栎,那片连香树树林,还有偶然路过的红腹锦鸡、果子狸……大队民警曾经救助过的一只金丝猴,在大队驻地“寄居”了近一年,每天准时“蹭饭”。猪獾大摇大摆穿过营地时,无人惊扰,唯有相视一笑。
民警们曾通过残留树桩追踪,一口气翻越三座山,端掉一个50多人的盗挖团伙,救下了还没来得及采挖的濒危植物独叶草和太白贝母,“这些植物离了秦岭活不成。”他们比常人更懂得,生态是一个环环相扣的系统。救助受伤的采药人,劝返徒步穿行的驴友,为村民家被野猪“破坏”的玉米地定损——每一次行动,都是对“守护”二字的诠释。
这就是秦岭森林警察的日常,没有高光时刻,只有年复一年的跋涉,但他们的故事,就写在每一片绿叶的摇曳里,在每一声鸟兽的啼鸣中,在和村民熟稔交谈的乡音里。
(作者单位:陕西省宝鸡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