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东旭

随着时间的流转，江苏省阜宁县通往益林县的“阜益”路两旁的柳芽绽放着翠绿，鲜花初绽，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清明节。

这个节日不禁联想到这个来自内蒙古赤峰市山区农村的小伙——9年前因公牺牲的青年民警刘东旭，想起他那并不怎么雄壮的身躯，却在9年前冬天一个寒冷的夜晚突然陨落的那道背影。

那一天的那个夜晚，他年轻的生命已永远定格在29岁的年轮上，他那迈向青春的脚步永远停留在2015年12月25日。

记得那年的那天夜晚，我接到通知，刘东旭在前往县局开会的路上遭遇车祸不幸牺牲，需要前去了解情况，编写材料。

这注定是一次艰难的采访。一位年轻的客籍民警来阜才5年时间，平时埋头工作，也不善言辞，在世没有多少石破天惊的壮举；走时，也没有留下更多的资料，只有执法记录仪上留下一段段有长有短的无声视频。那都是接处警时留下的记录，还有他本人的几幅工作照。

那天晚上10时许，我采访了时任所长朱景之和他的几个工作搭档，还有10多位辅警。在第二天上午，又采访了当地的几位居民之后，我和几位同事一起整理关于他的材料。呈现在眼前的件件桩桩警事片段，尽管都不属于动人心魄的瞬间，但细细品味却又都饱含着份份真情。张家的孩子辍学，他去管了；王家的电动车被盗，他把车子找到了；李家老奶奶钱被骗，他去网上查了；赵家与徐家发生矛盾，他去调解，握手言和了……这正是后来我找到能读懂东旭短暂人生的一串串破译密码。沿着他生活的轨迹，我真切的看到了一位用年轻生命书写刚毅和理想的大写的人生。

1986年3月，春寒料峭。在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宁城县甸子镇南沟村一个普通的农民家中，刘东旭出生了。这个大山里的男娃度过了清贫而快乐的童年，背上书包，直到走出大山，他心中一直向往当一名警察，终于梦想成真。2010年9月，他从南京森林公安专科学校毕业，被分配到江苏阜宁县公安局益林派出所工作，直到罹难牺牲。让全家人感到悲泣的是，他在从警路上仅仅5年便停下了脚步，结束了从警生涯。

冬日里的苏北阜宁，深夜的寒气袭来，办公室的窗上蒙着一层淡淡的乳白色的气雾，到了早晨便结成了薄薄的银霜。子夜时分，我虽然感到浑身疲惫，心中却又绕不开采访获来的素材，心中那份忧伤挥之不去。朱所长、民辅警们七嘴八言的有关于刘东旭的话语缠绵萦绕心头，想写稿，却又一时摸不出头绪，心里却一直揣摩着这个刚刚离开人世的小战友，一时难以入眠。心中默念“小刘，你能跟我说句话吗？……”

然而，他却走得匆忙，没有留下片言只字，只是从楼上来到院子里、走上车子前，仅跟值班的副所长徐树东说了一句：“徐所，我去局里参加培训了。”然后，也就10来分钟，老徐接到了警情电话，刘东旭出事了……

可我知道，假如小刘他真的能料定自己会在去县局的途中遭遇不测，或特定情况下让他选择牺牲，那么，他会有很多话要对同事或对领导讲，而绝非仅仅是“我去局里参加培训了”这么简单。

我想，他会内疚地对妻子表达歉意，叙说她陪着他历经了短暂的人生。虽然未能跟她相濡以沫，白头到老，但婚后的岁月恰是他人生中最开心的一段时光。他会充满激情地告诉妻子，是她给了他别人不可替代的真情，让他享受到三口之家的温馨和爱的港湾所拥有的快乐、幸福。他也许还会告诉妻子，等有了机会，带上她和女儿坐上高铁或飞机去那呼伦贝尔大草原上，浏览北国风光，看那蓝天白云；将来退休了，他会有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她，或在阜宁、或在赤峰安度晚年。这都是他曾经的梦想。

可他绝对不会无聊到和妻子说自己会死，他更不会想到，因为自己的突然离去而带给妻子泪流满襟、痛不欲生、惶惶惑惑的生活悲凉，留给妻子一个孤灯独影和对未来的迷茫。

然而，他走了，真的走了，默默无声的走了，这一走就是10个年头，9年有余，绝对是杳无音讯，再没回首。

他也许会对女儿说，每次从所里回家，看到你扎着的小辫子，直直的矗立在头上，整天跳跳蹦蹦、天真烂漫的样子，自己是多么地欣慰、开心！乖宝宝，等你读完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甚至考研读博，将来一定有很大出息，你是爸妈的心头肉，更是爸爸的小棉袄，你这小天使永远是我们家的骄傲和希望！

我猜想，以他刘东旭的性格和作为爸爸的身份，他应该不会轻易地、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女儿说抱歉：因为值班、因为出警、因为执行追逃任务所带来的这样那样的惊心动魄和奔波劳碌，使爸爸在生命的旅途中往往“忽悠”了她。因为老家在内蒙，与自己的父母分居两地，生活的不易和清贫，作为一名普通的基层警察，他能带给女儿的只有生活上的眷顾，却不一定是拥有豪车、豪宅，只能向一般家庭那样所能给予她的只有基本生活保障，只能给予她警徽上的光环和如山般的父爱，还有那份份慈祥！

即使、或如果他想对女儿说一句话，那也只能说：“孩子，你一定要听妈妈的话……”

他也许会对他的父母说，爸妈，恕儿不孝，不能给您二老养老送终，我只能在天堂祝愿你们颐养天年，永远健康！可是让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不是我的心愿，我也不敢断想！

如果他知道自己将在这一天倒下，倒在自己心爱的岗位上、倒在第二故乡这块热土上，甚至在血泊中，目不转睛地仰望这座小镇上蓝蓝的天空，我想，他会在那个时刻定有很多的话要对很多人诉说，可他却再也张不开口，他只能艰难地对所长说：“对不起，朱所，我已不能去参加县局的培训……”他会吃力地抬起头，对在派出所里等他办事的居民说：“我走了，我答应你们的事我还没处理完，请原谅我的失约失信和丢失的理想，很抱歉……”

我常常在想，假如上天能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再一次走近他曾经去过的那几个居委会或村庄，他会微笑地、甚而含着泪花说，感谢各位爷爷奶奶、大兄弟、大嫂们这几年对东旭我的关照，他还会对他们说：“管好自己的手机，千万别随便添加好友，不能乱发微信乱转账，守住钱袋子就会守住菜篮子……”

东旭平时话语不多，性格有点内向，但一旦打开话夹子，她也会一是一、二是二，很有条理的把心中的话儿慢条斯理地跟他们讲一讲。就像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或许还有很多内心读白，他会对从警5年来的每一段路程说，会对曾经帮助过的老人和寡儿说，会对熟悉的学校老师说，会对镇区闪烁的每一盏路灯和红绿灯说，会对老家、大山里的树丛和小溪说、会对升腾着雾霭的大地说……我是从赤峰山区走出来的阜宁警察！

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把自己的名字深深地镌刻在益林镇老百姓的心中，留在那座冰冷的墓碑上。

东旭，又一个春天来了。前几天，我去过你曾经工作、生活过5年的益林派出所，心中自然而然地又想到了你，我又翻开我收藏的为你采写的人物通讯稿，昨天我在灯下再次握笔书写你的记忆，你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我的脑际。

请理解我，我只能在你离去之后走近你、读懂你、感受你，而今之际，我能做的除了惋惜、感叹，只能在清明节前为你写下一段文字，重读一个客籍民警在异地他乡阜宁留下的故事和远去的过往。

清明到了，东旭，你还好么？你短暂的人生却英年早逝，愿你在天堂不再牵挂。你的妻子带着你们的女儿已逐步走向正常的生活，女儿今年已经上了初一。我还得告诉你，益林高铁南站穿越时空，链接大江南北，域内343国道、阜建高速早已通向祖国的四面八方，你已将接力棒交给了你的战友、同事，他们定会完成你那未尽的事业，让你泉下有知，不再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