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不放弃

28楼外墙上挂着一个人。民警钱尧一伸头，脑袋先是“嗡”的一下，然后是一片空白。他下意识想快速逃离，作出的决定却是再一次把身体探出去，死命地伸手去够挂在墙上的人。

干了十几年警察，遇到过多次险境都没有害怕，唯独在克服恐高上，钱尧不得不承认，这个对自己确实比较难。

钱尧是江苏省扬州市公安局邗江分局竹西派出所副所长，除了分管所里的刑事案件办理，还要参与派出所的值班。这次值班期间，钱尧接到指挥中心转下来的警情，内容简单直接：一名男子报警，自称站在小区的楼顶，然后再无别的信息。

在派出所值班，每天遇到的警情五花八门，夫妻吵架、噪音扰民、喝酒闹事、财物失窃等。虽然说起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在钱尧眼中，很多时候，这些小事可不能小看。比如说这起警情，报警人站在楼顶干什么，要是看风景，自然没必要报警，要是想不开想轻生，那一秒也不敢耽搁。

钱尧喊上一同值班的两个同事，急匆匆下楼直奔警车。今年35岁的钱尧，正是当打之年，走起路来风风火火，尤其是出警路上，恨不得一路小跑。就像我这次采访他，上楼梯的时候，我刚上到一半，一抬头，他已经到了楼上。在钱尧看来，时间就意味着希望，尤其在危难时刻，每一秒都珍贵无比，甚至会是生与死的差别。

警车一路疾驰，几个人下了车，或许还觉得不够快，出了电梯门，钱尧和同事直接迈开步子跑到了楼顶。站在天台上，大家环顾了一圈，却四下看不到人，钱尧伸出脑袋往楼下一看，不得了，一名男子双手扒着楼体外墙，受力的地方仅有几厘米的宽度，脚下没有任何支撑点，像壁虎一样贴在墙上。

男子脚下是将近100米的高度。钱尧看了一眼，身体下意识就紧张了。平日里站在商场的扶梯上向下看，他内心都有点害怕，更别说是这28层楼的高度了。要是在往常，无论如何钱尧也不会将自己置身这样的高度，但那天不一样，他是名警察，徒手挂在高空的，是一名群众，警察保护人民，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钱尧先是努力伸出手去够那名男子，因为距离远，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他对同事说：“你从后面拽着我，我把身子探出去够。”执法记录仪的画面中，同事从后面抱着钱尧的腰，叮嘱说：“钱所，你坚持住，撑不住了就换人。”钱尧说：“换人来不及，你在后面抱紧了。”

钱尧的身体一点点向外，墙的棱角顶得他的肋骨硬生生地疼，伸出的手一点点接近男子的胳膊。等钱尧好不容易抓住男子的胳膊，对方却问了一句让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的话——“我跳下去会不会死？”男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透着一股绝望。钱尧脑袋朝下，脸涨得通红，为了防止男子情绪失控，他在使劲拽着男子胳膊的同时，还聊天安慰对方。感觉时机差不多了，钱尧冲着后面的同事喊：“使劲拉！”

一个成年人悬在空中，分量变得无比沉重，外加没有好的施救角度，拖拽起来特别困难。抓得时间长了，钱尧的手开始一点点麻木，对方的胳膊开始从手里一点点向下滑。一旦脱手，后果不堪设想。“兄弟，你脚上用点劲儿。”或许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人都是恐惧的，男子在钱尧的引导下，开始配合着一点点脱离困境。前前后后20分钟，几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通生拖硬拽之后，总算把男子救回到了天台上。

人安全了，钱尧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和同事相视一笑。

轻生的男子四十多岁，人到中年，生活压力大，工作不稳定，近期又遇到不顺心的事，多重重压之下，一时想不开选择了这种极端的方式。安全起见，钱尧通过多种渠道联系到男子家人。直到看着中年男子安全回家，钱尧心里悬着的石头才算彻底放下。

回派出所路上，钱尧感觉胸部隐隐作痛，以为是刚才救援过程中磨破了皮，也就没当回事儿。到了第二天，疼痛感更加明显，到医院一检查，肋骨一根骨折、一根扭曲。医生为钱尧打好绷带，叮嘱他在家静养，防止因活动不当导致骨刺扎伤内脏。

钱尧想着，这下终于能休息几天了，谁知在家待了不到一个上午，各种各样的电话接了七八十个。当天下午，钱尧就缠着半身绷带到了派出所。所领导看到钱尧回来，一脸无奈，说我也想着让你多休息几天，但案件压在手上，眼看着要超期了，小兄弟们还太嫩，你不在他们整不了。

这是钱尧的工作日常，也是派出所民警的具象化呈现，纵然工作繁杂、疲惫，但在历尽千帆之后，依然热爱着这份职业。

在我采访钱尧的一个多小时里，他的电话不断响起。岁末年初，各类侵财案件多发，让原本就忙碌的公安工作又加快了节奏。

采访完，钱尧送我下楼之后，直接上了警车，他要去隔壁的城市抓捕几名犯罪嫌疑人。对钱尧来说，出差已经是家常便饭，他最长一次连续一个多月没有回家。在钱尧心里，他是一名人民警察，只要人民群众需要，只要违法犯罪存在，他们会一直在路上，决不放弃。

（作者单位：江苏省扬州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