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到局里开会,和一位好久不见的女同事一起等电梯,我夸她新烫的头发好看。她说,要过年了,怎么也得有点仪式感吧。她的笑容透出中年女性的柔美,一下让我想起了母亲那个年代。
母亲年轻时,过年前也要去理发店排队烫头的。到了除夕,母亲和婶子们回家过年,都顶着一头黑亮的烫发,棉袄外面都套着缎面盘扣的花夹袄。
带给孩子欢乐的不光是吃好吃的、放鞭炮、看春晚,最激动的是收到长辈给的压岁钱:一沓一毛钱的新币或者五元、十元的纸币,羞答答地推辞两下,双手接过放在兜里,不时偷偷捏两下。
那年奶奶走了,一大家子一起过年的仪式感似乎也跟着走了。
前些年过年,我都会给母亲买一套线衣、线裤。节俭的母亲不舍得穿,新的又压了箱底。
母亲说,现在的生活这么好,天天都像过年一样。
母亲不讲吃穿,她的重心,或者说她对家的仪式感都放在我们这些后辈身上了。
母亲知道我们要回去,就南窗看、北窗望,听到楼道有脚步声,就打开门缝往外瞧。母亲是能分辨出我的关门声和上楼的脚步声的。
母亲总会提前把我的拖鞋摆好,站在门口的鞋柜旁,再接过我手中的包袋。
平时忙,我时常回去的晚,母亲便把饭菜热在锅里,再一样一样端出来,摆在我面前。她不坐在桌前,总是倚着橱柜站着,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我说话;或者什么都不说,就那么看着我吃饭。
母亲始终拦着不让我洗碗,即便只有一副碗筷。
吃完了饭,她又撵我走。她总说,赶紧趁亮儿走,回家歇着,慢点开车。我憋不住乐,天都黑透了,还趁亮……
我推开门,踏入夜色中,感觉母亲的目光又从北窗送到了南窗。
还记得去年的大雪来得既早又猛烈,大风裹挟着雪片,摔在脸颊上,钻到脖颈里。我和新来的民警小王到辖区走访。在小区大门外,身高一米九的小王,一手拉着帽子,一手捂着领口,仿佛被吹成了纸片人。
母亲打来电话,她说,下这么大雪,来回开车不安全,晚上别回来了。我说,是呢,不回去了……
敲开一家几次都未敲开的房门,看到女主人诧异的眼神,我连忙解释:我是这栋楼的警格员,没有别的事情,就想提示您一下,暴雪天气,尽量不要出门,出门开车一定要轻给油、慢刹车……这时,穿着尿不湿的小男孩跑到门口,一边喊着警察阿姨,一边举起小碗中盛着的雪球给我看。我蹲下,微笑地看着孩子和那颗雪白雪白的雪球。
鞋子上沾着的雪化得湿漉漉的,我歉意地用脚搓了搓走廊里留下的脚印,努力地记住这家的房门号、女主人和孩子的模样,以便在某一天接到她请求帮助或咨询的电话时,能快速地喊出她的名字。
房门关上了,她会记得曾在那样的一个大雪天,一名女警察双手递给她一张写着姓名、电话和警号的联系卡么?
一转身,我又想起了什么,拨通了母亲的电话。我说,屋里冷不冷呀?雪大、楼梯滑,雪停了也不能让我爸下楼哇!母亲笑着说,这大雪天,谁出门呀,都在家猫着……
我当母亲和警察很多年了,行走的光影带走许多欢乐、泪水和曾经的青春岁月,而穿上深蓝色警服的仪式感却一次次坚实了内心。那些反反复复说过的话——说给眼眸闪亮的孩子、说给脚步踯躅的青年、说给目光浑浊的老人……也许有些话是多余的,可有些话却是弥足珍贵的,那是多年沉淀的真情实感,那是每一个仪式感中蕴藏着的人间温暖。(作者单位:黑龙江省绥化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