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当警察的时候，分配到市局户籍处口卡科，那个年代没有计算机，居民到派出所办户口，民警要填写一张小小的人口卡片，报到市公安局户籍处口卡科，口卡科的民警按名字的拼音序列把卡片装到卡柜里，我就干这个活儿。我经常拿着卡片发呆，因为有的派出所民警写的字太潦草，我认不出是什么字。
那时，遇上不认识的字我就去问我师傅，我师傅有时候也认不出来，就跟我说，你去最西边那个房间，找老郭，他认识。于是我就拿着卡片去找老郭，老郭看着卡片，用手指在空中比画了两下，然后就能告诉我这个字是什么。后来我几乎天天往老郭那儿跑。
有一天，科长让我给老郭写个嘉奖事迹材料，说是市局要根据各科报上来的材料定年终嘉奖给谁。我看了看老郭自己写的材料：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团结同志，认真参加政治学习，全年完成替换卡片多少张，无差错等等。我觉得这材料报上去一点儿戏都没有，于是用20分钟时间给他写了一篇，给科长送去了。科长冲我嚷嚷：“你这么一会儿就写完了，太不认真了！”我说：“您先看看。”科长看完稿子，说：“你先回去吧。”然后就把这篇材料报上去了。
老郭有没有得到嘉奖？答案是没有。因为领导看了我给老郭写的材料，认为他不应该是嘉奖，应该立三等功。那么我在材料里写了什么？
写的是一件小事：有一天刑警队的一名侦查员打来电话，说要查个人，有个碎尸案，唯一的线索是一张包裹尸块的旧报纸。报纸上有个手写的人名，可能是邮递员送报的时候写的，侦查员辨认了半天，蒙了几个人名，口卡科的民警反复查找，最后都不对。后来侦查员拿着报纸来了，让口卡科的民警看，还是没有人能认出那名字是什么字，于是就找到了老郭。老郭拿着那张旧报纸，用手指在空中比画几下，对侦查员说这个人应该叫什么。果然查到了那个人的人口卡片，刑警队按照卡片上的地址找到了那个人。最后那个人承认，碎尸案就是他干的。
老郭现在估计得有80岁了，也许还在研究草书吧，在我看来，这也是特殊的警察文化。
（作者单位：北京市公安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