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胜感觉自己的肺部快要炸开了。
此时的他，正身处城市边缘一条河的河底。河水浑浊，即使头顶着功率最强的水下手电，光柱也仅能刺破10厘米的混沌。
陈国胜屏住呼吸，在水深达18米的位置，将整个手掌插入冰冷的淤泥中，细致地、一寸一寸地摸索……作为江苏省盐城市水上公安局的一员，这样的情况他不是第一次经历。
出发前，陈国胜和队友们在地图上重重标记：“一把西瓜刀，25厘米，是定案的关键。”
嫌疑人口中轻描淡写的“随手一扔”，却需要他们在这片广阔的河床上，完成一场真正的“海底捞针”。
淤泥里什么都有：腐烂的树枝、尖锐的碎石，还有那种偶尔擦过指尖、带着诡异弹性的动物软骨，每一次触碰都让人头皮发麻。
突然，陈国胜的指尖碰到了一个长条状的硬物。冰冷的金属感透过淤泥传来，他的心猛地一缩，是它？陈国胜正欲将硬物抠出，“铛、铛、铛”，一阵密集而沉闷的声音透过水体传来。
是水面传来的敲击声！紧急信号！
几乎是一种本能，陈国胜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目标，双腿猛地一蹬，循着声音和引导绳的方向奋力上浮。水压随着上升逐渐减小，他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出事了。
水面上，队友的脸紧绷着：“东南区域一直在冒泡！可能是小志遇到危险了！”
没有片刻犹豫，陈国胜和另一名队员再次扎入浑浊之中。水下，视线依旧受限，全靠触觉和自身的方向感。他们像两条游弋的鱼，迅速靠近目标区域。
靠近后，眼前的一幕让陈国胜心头一凉。小志的氧气瓶与呼吸器的连接处被一团废弃的渔网死死缠住，气泡慌乱地从小志的嘴边溢出。小志挥舞着潜水刀，但身体的扭曲让他根本无法够到背后的死结。
陈国胜迅速游上前，用手势示意队友冷静。他抽出自己的刀，但绳结紧贴着设备，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损坏。
浑浊的水，有限的时间，队友逐渐减少的氧气……每一秒都像刀割般难熬。陈国胜稳住颤抖的手，将刀尖小心翼翼地探入绳结的缝隙，用巧劲一挑、一割，绳子被挑断了，小志瞬间脱困，三人迅速搀扶着浮出水面。
“咳咳……我以为这次……咳咳……”小志趴在岸边，大口喘着气，脸上毫无血色。话说一半，摆摆手，不说了。
休息片刻，陈国胜抹去脸上的水渍，语气平静地说：“我再下去一次。刚才，好像摸到点什么。”
他第5次潜入那片吞噬光线的浊流之中。凭借记忆，他再次找到了那个位置。大手重新探入淤泥，牢牢抓住了那截冰冷、坚硬的物体。
当陈国胜浮出水面，将那把沾满黑泥、刃口闪过一丝寒意的西瓜刀举过头顶时，岸上响起一阵欢呼，伴随着大家脸上如释重负的松弛。
证据链终于被补上了最后一环。
陈国胜裹紧棉衣靠在岸边，看着眼前缓缓流动的河水。夕阳不知何时挣脱云层，将金光倾泻在河面上，碎成万千跳跃的金鳞。小志挪过来，在他身旁坐下。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河水向东流去。远处，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宛如一条倒悬的星河。这缓缓的河水，像极了他们日复一日面对的生活，水面平静如常，深处却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坚守。
“收队！”陈国胜随手捡了块石头打了个水漂，水面次第绽开几朵晶莹的水花。
（作者单位：江苏省盐城市公安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