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纪实文学）

民警们发现，一家公司只要被一拨骗子盯上过，就会有一拨一拨的骗子蜂拥而至，有一家公司疑似招聘过53个骗子——

这是上海市公安局成功侦破的首例“职业骗薪”系列诈骗案。回顾这段办案历程，可谓跌宕起伏——

“精英”

2022年8月，某公司发布招聘广告。这次招聘，公司十分看重市场这部分业务，互联网服务行业专业度高、客户开发难度大，对这次能否招到合适的人才，公司管理层心中也没底。

想不到，竟异常顺利！

很快，人才就上门了。而且一来，就是8位！大企业销售经历，经手多单“大厂”项目，“优质客户名单”，“销冠”称号……层层光环，晃得公司相关负责人眼花缭乱。

录用，全部录用！

人才进来了，公司满怀期待。然而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过去，一单也没签。真是怪事！经营不易，公司不养闲人，只好让老杨等8位人才另谋高就——付了不少薪水，却一分钱没赚，公司只能自认倒霉。

事情到此并未结束。一天，刚刚离职的老杨往公司群里发了一张图。虽然撤回得快，但还是被人看到并截了屏。

这张图很怪：是一份《离职证明》，来自另一家公司，但就职时间却与在这家公司的就职时间重合！

一个人同时在两家公司就职？莫不是会分身术？

公司不信邪，致电那家公司，得到这样的答案：那段时间，老杨等8人确实在他们公司就职，可是拿了几十万底薪，却毫无贡献，不久前请他们走人了。

——难道倒霉怪事也能复制粘贴？

论战

2022年12月5日，这家公司负责人到上海市公安局浦东分局龚路派出所报案。

诸多要素皆符合劳动争议的情形，一般情况下，警方会建议双方申请劳动仲裁。然而，接报民警犹豫了，他们发现：有迹象表明，8人的学历、简历涉嫌伪造。

——因涉嫌合同诈骗，案件受理后，被移交到分局经侦支队。

当晚，经侦支队四大队小会议室里沸腾了。副大队长董裕平、“法律问题专家”黄迪诚、青年骨干密越……唇枪舌剑激烈展开。

观点分为两种：一种认为是民事纠纷，一种支持以诈骗立案。“对阵”双方都有理有据，一时难分胜负。

最后，“刑事派先锋”密越斩钉截铁地说：“我们还需再做两件事！”密越这年轻人有些“一根筋”，只要他认定的，就会一条道跑到底——好吧，双方暂时“休战”，说干就干。

密越说的两件事，一件是查询8人的社保记录，一件是调取8人的银行流水。

结果出来时，已是深夜，所有人困意全无，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和激情在大家心底涌动——

3年来，这8人的社保记录“热闹”非常，有数家公司为其缴存社保，多者20多家，少者10多家，这不像正常的求职举动。还不止于此，银行流水更夸张，向他们转账的公司远不止这些家；另外，3个月里，8人中有4人每月向老杨“返点”！

“立案，一查到底！”董裕平宣布了“论战”结果。密越担任主侦。

8到53

侦查从哪里开始？没有先例可循，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立案之后，密越和黄迪诚开始调查取证。

线索不多，只有那8个人。

那就从8人开始！通过他们的社保记录、银行流水，民警们梳理出一份可能被骗的公司名单。接下来，就是选几家公司走访调查。

有家公司老板回忆起一个细节：老杨在离职前，曾说自己手中有一份“大名单”，称上海所有应聘的骗子都在上面，公司只需付给他一笔钱，买下这份名单就能“避雷”。这要求，老板当场拒绝。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聊天记录还在吗？”密越连忙问，“在！”密越的心里涌起一阵兴奋。在就好。

8人的范围迅速扩展。民警们发现，一家公司只要被一拨骗子盯上过，就会有一拨一拨的骗子蜂拥而至，骗子深谙求职应聘之道，有一家公司疑似招聘过53个骗子！

嫌疑人从8名增长到53名，而被骗公司的名单则更长了。

四大队将初步的侦查结果向支队领导汇报，引起了支队领导的高度重视，经侦支队班子研究决定：迅速会同外高桥公安处、三林公安处及相关派出所成立专案组。

专案组对53名嫌疑人制作了“一人一表”，将53人自2020年以来的所有入职状态条分缕析地列明。

侦查的视野全面打开了，嫌疑人的轨迹呈放射状扩展，专案组民警发现：应聘诈骗渗透的印迹已不止于上海，且蔓延还在继续，其破坏力不容小觑。

侦查工作稳扎稳打向前推进，然而，意外出现了，不只一件，而是一连串。

首先，骗子对正常经营的破坏力超乎想象。他们入职后，没有“产出”，几个月下来，公司相当于空转。而其骗取的底薪，分摊到每个人头上也许不算多，但放在一起就是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这么一笔钱，对于中小公司或新建公司，可能就是致命打击。

其次，蔓延的速度超乎想象。最初只是在金融行业，目前已蔓延到其他领域；本以为，这只是上海的个案，后来发现，整个长三角地区都有发生。

以嫌疑人杨某（即老杨）为例，3年来，光是杨某“就职”的公司记录就高达66家。

专案组经过深入研判，决定对一部分嫌疑人开展第一轮打击。

2023年3月8日凌晨，专案组调集160余名警力，果断出击，在上海、杭州两地开展收网行动，一举抓获杨某等53名嫌疑人，涉案金额达5000余万元。

这是上海市公安局成功侦破的首例“职业骗薪”系列诈骗案。

出击

打好第一轮，骗子的嚣张气焰明显收敛了。

当然，不可避免，还有一个影响：打草惊蛇。对此，专案组早已做好准备，既然决定出手，就开弓没有回头箭。第一轮收网后，他们立即投入新一轮高强度的调查取证。这一查，就是两个多月。

这两个多月，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梳理嫌疑人相关信息，联系审计公司，对接银行，走访被骗公司，分析材料，包括假学历、假履历等等。材料装满了7个纸箱，扫描出来多达几百G……

海量的数据、巨大的挑战，激发了办案民警们旺盛的斗志。密越这位“一根筋”侦查员，更是一头扎了进去。材料需反复看，数据需反复分析研究，银行流水需反复比对，到了饭点，他也舍不下，索性不吃，饿了吃泡面，结果一连吃了两个多月。“把办公室里的泡面全吃光了！”董裕平嘴上打趣、心里疼。而密越这股劲头，是专案组民警工作状态的一个缩影。

正是因为有这样一股干劲，专案组取得了超预期的突破。他们有了新发现。

原来，骗子进入公司后，为骗取公司信任、拖延入职时间，他们把“戏”做得很全，甚至雇了“群众演员”。“群众演员”的任务不同，报酬也不同。通过缜密侦查，专案组找到了“群众演员”的“群主”，挖出了更多嫌疑人。

嫌疑人名单拉长了。专案组由此还发现了衍生犯罪，如制作假证件等，还捕捉到犯罪新动向……而牢固的证据闭环已经形成。

2023年7月的一天凌晨，乘着夏季治安打击整治行动的东风，经侦支队在市公安局经侦总队等部门的支持下，会同分局网安支队，外高桥、川沙、三林、惠南公安处及相关派出所开展集中收网行动，抓获嫌疑人103名，涉案金额8000余万元。一段时间的潜心经营，结出了丰硕的战果。

全力打造法治化营商环境，促使市场回归良性运转轨道，是公安民警的职责，而这场打击“职业骗薪”的战斗还在进行。

（作者单位：上海市公安局浦东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