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车从天津西站出发,一路向北,至山海关站停稳,在出关前作一次均匀的喘息。同事郭桐望着窗外的路牌,突然转过头问我:“师哥,这次到沈阳抓人,我们有空回塔湾看一眼吗?”
塔湾,是只有我和郭桐能听懂的字眼。同行的强哥向我投来疑惑的目光,我正要解释,强哥恍然:“你俩是想回刑警学院看看,我猜得对吗?”
小心思被强哥看穿,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心想虽然有这个愿望,只怕没有时间成行。这次前往沈阳,我们要对一个诈骗犯罪嫌疑人进行抓捕,并促使其退赃,时间只有两天。但嫌疑人在不在此地,配不配合工作,都还是未知数。出差办案,总免不了有各种不可控的因素。
临近下车,我便提前定好住的地方。根据线索,嫌疑人的藏匿地在沈河区某美容店,距离我们不过3公里远,中间隔着一道浑河,长青桥横亘其上。大学时的周末,我常坐地铁到五里河站,爬上浑河沿岸的高楼,看阳光在盛京大剧院不同的镜面上流淌。谁能想到,毕业后第一次回沈阳,竟然是回来抓人。
为了保险起见,我留下强哥和郭桐安顿行李,自己下楼寻了一辆共享电动自行车,前往嫌疑人可能藏匿的美容店探查。电动自行车钻入老居民区,很快我便注意到要找的店铺,临近门口,我并未减速,径直行驶过去,顺势向屋内瞥了一眼:一个中年男人正在给客人理发,一个女人在给平躺着的客人做美容。正当我想要仔细确认女人的容貌时,女人走出店铺,和我对视了一眼。
糟了,难道是嫌疑人“醒”了?我的心里开始打鼓,头也不回地向前驶去,同时把兜里随身带的镜子悄悄握在手心。从镜中看到,女人扫了一眼路过的行人,从晾杆上拿了一条干净毛巾,转身回到屋里。我暗暗松一口气,又同时窃喜,直觉告诉我,这个女人就是我们要找的嫌疑人陈某!
回到住处,我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强哥和郭桐,两个人也都有些摩拳擦掌。当晚我们便联系了属地派出所,确定第二天由他们协助开展抓捕,然后便早早休息。
夜深了,远处浑河的潮声灌入耳中,我在手机的地图应用上输入塔湾二字,导航显示打车过去只需要半个小时。毕业3年,母校公众号推送的文章成了我和母校唯一的纽带。许多个梦境里,我一次次踏进母校,在塔湾校区崭新的操场上散步,在蒲河校区宽敞的大门前留影。现在,我离她只剩半个小时的车程,如果在成功抓获嫌疑人后能再回去看看母校,这次沈阳之行称得上是圆满至极。抓人……很快,我便意识到此番来沈阳的任务是抓人,母校可以一直在那里等我,可如果没能顺利抓到嫌疑人,受害人的钱款就不知何时才能追回了。追赃挽损,俨然是比情怀更重要的东西。
第二天早晨,我们前往嫌疑人所在的店铺。抵达时,店里已经开门营业,但只有昨天那个中年男人在外屋收拾理发的用具。强哥提出,如果女人在里屋,我们两个男人贸然进门,也许会打草惊蛇。我看向郭桐,郭桐会意道:“师哥,我去去就来。”
我和强哥在美容店附近的车后隐蔽,郭桐将束起的头发披落下来,从手包里掏出一副墨镜戴上,立刻就从一个干练的女警变成了一个落落大方的女大学生。郭桐走到店门前,看了我们一眼,径直走进店内。
5分钟,10分钟,郭桐还是没有出来。我开始有些心焦,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正当我和强哥决定进门时,我们“沈阳三剑客”的微信小群里,郭桐发来消息:人在里屋,我拖住她了,赶紧喊支援。
没过多久,属地派出所的战友便开着警车赶到现场,与我们一同将陈某抓捕归案。当看到郭桐也上了警车时,陈某睁大眼睛问:“你不是来店里咨询美容的吗?”下一秒她自言自语道:“早知道有这一天的,我认了。”
原以为讯问会很顺利,结果到所里后,陈某就换了副嘴脸,矢口否认自己4年前虚构事实骗取顾客钱财的事实。然而到最后,我们还是顺利拿下了陈某的口供,陈某也表示愿意积极退赔。
办完所有手续,已是深夜11点。我们三人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回住处休息——由于单位有其他任务安排,我们必须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回去,去掉收拾行李和去车站的耗时,还剩6个小时的睡眠时间。明天还要继续赶路,母校肯定是去不成了,但帮受害人追回了损失,心中的成就感总归是掩盖了部分遗憾。
回津的动车徐徐开动,我打开手机,翻到一张2017年冬天区队里组织扫雪的照片,我问郭桐:“看看这是哪儿?”郭桐一眼便知:“这是红房子前面。”
我笑笑,把照片展示给强哥。动车驶出沈阳火车站的那一刻,我告诉他,这里就是塔湾街83号,我们的母校,冬天的时候,这里总是下很大的雪。
(作者单位:天津市公安局西青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