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刚做社区民警时,就在自己的走访路线里特别加上了老刘家。老刘独居多年,只有一个姐姐时常过来探望。他想着,万一老刘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自己这个社区民警也能及时知晓。
老刘的身体还算硬朗,每天的生活都很有规律,除了定期去社区医院开药,两三天下楼买一次菜外,很少外出。摸清这些生活规律后,小张总是隔个几天去老刘家看看。每次走访辖区路过老刘家楼下,小张都不忘向老刘家的窗台看看,有时是柔和的灯光从窗帘里溢出来,有时是晾晒的几件衣物,这些都让小张内心觉得踏实。
小张不知道的是,每次自己从老刘家离开时,老刘也会在阳台上目送他。
老刘家所在的楼栋外有一排馒头柳,馒头柳的树冠又大又厚,从老刘家的阳台望下去就像一顶顶大帐篷,同时也遮挡了老刘的视线,视线的尽头左边是居委会,右转就是小区的大门。每次老刘姐姐离开的时候,老刘就会计算着时间,看着姐姐微驼的背影出现在柳树下,然后逐渐消失在柳树后,老刘心里默默祝福着姐姐一路平安。不知从何时起,这样的祝福也送给了小张,老刘遥望着小张那背着警务工作包的背影,一路向居委会走去,才欣慰地返回。
日子没有大悲大喜地走着,直到小张那一天再次叩门。
小张每次到来都很有规律,上午要处理所里繁琐的事务,下午要处理社区里的事情,到了三四点的样子,也正好是老刘午睡后、晚饭前的闲暇时光,叩一两次门就会等到老刘来开门。那天很奇怪,小张敲门敲了快半个小时,一直无人应答,小张反复拨打了老刘的电话、手机,却只有座机在室内孤零零地响着,一遍遍呼唤着主人接听。
正值严冬,小张却急得满头大汗,直到遇上了保安,告诉小张老刘中午就慌张地出去了,好像是他外甥的车子来接他的。小张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返回居委会接待其他居民了。
几天后,小张终于等来了保安的电话,老刘回来了。小张叩响了老刘家的门。几天不见,老刘姐姐的遗像摆放在客厅正中的位置,老刘本已花白的头发已然全白。看到小张,老刘勉强挤出了一丝笑脸,脸上的皱纹如惊涛巨浪般向四周翻涌,泪水在缝隙中抖落了下来。小张知道了原委,尚年轻的他,并没经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
可能现在的老刘迫切地需要一个倾听者,小张的陪伴正好填补这一空白。老刘与姐姐的父母早逝,老刘从小就在姐姐的呵护下长大,直到前两年,姐姐身体每况愈下,对他的照顾才少了些,可每周大包小包的蔬菜和水果必不可少……
老刘的叙述进行不下去了,哽咽后是无尽的哭泣。小张给逝者上了一炷香,离开时,老刘喃喃地说,自己在世上已没有亲人了。
小张去老刘家的脚步更勤了,每次经过时都会向老刘家的窗台瞥一眼。以前阳光很好的时候,老刘必在阳台上晒被子,自己也沐浴在阳光里,或者是惬意地品着茶,摆弄着茶具,现在却只有光秃秃的阳台,毫无生气。
小张捧着几盆花草上门了,老刘又照例回忆着与姐姐的往事,有些已经重复过好几遍了,小张也从不打断他。因为小张发现,老刘每次倾诉完,感觉他心里对姐姐的离世就释怀一些。小张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慢慢用花草布满了老刘的阳台,关照了几句网上现学的种植技巧,就匆匆离开了。
最近小区在创建文明小区,小张整天奔波于小区与派出所之间。有时忙到半夜,再望向老刘家的窗台,已漆黑一片。小刘改为每天微信问候老刘,等到老刘回复后才放下心中的牵挂。
这天,又路过老刘家的楼栋,小张习惯地向窗台望去,各种各样的花草在阳台上争奇斗艳,老刘正兴致勃勃地浇水松土,精神状态看上去也好了很多。就在小张收回目光的那一刻,老刘也看到了他,视线在阳光中交会,笑容在两人的脸上同时浮现。
(作者单位:上海市公安局徐汇分局虹梅路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