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洞中的暖光（小小说）

一辆警车孤零零地停靠在距铁路涵洞路口50米的路边。湿热的风裹着柏油路面蒸腾的暑气，将夏夜的燥热糅进引擎的轰鸣声里。

尽管车内开着空调，新警郭佳仍下意识地扯了扯粘在后背的警服，指腹无意识摩挲着额头细密的汗珠。车内的电子钟显示已经23点整了。同事老藏将车停在此处的缘由，让他心中很是疑惑。

他再次扭头望向车窗外，外面是浓稠如墨的夜色，唯有涵洞路口的路灯在热浪中扭曲晃动。

一会儿老藏巡查回来了，看着郭佳不解的神态，他将手指向涵洞路口的灯，向郭佳解释起来……

这座涵洞处于城郊接合部，是连接铁路两侧居民区的“咽喉”。雨季一到，这里特别容易形成积水，遇上大雨倾盆，积水成河，行人只得望而却步。洞内漆黑无光，路面坑洼，常有人在这里跌倒摔伤。

绕行？老藏向郭佳解释道，绕行需多走一两公里路，且要穿过铁路护栏缺口，险象环生，更对铁路运输安全构成威胁。

铁路派出所在线路安全隐患排查中，把此处作为重点通报相关部门，并加大巡查力度。

去年夏夜的一场暴雨过后，老藏在线路巡查时，在涵洞的出口处发现一位躺在泥泞里的老人，裤管渗出的血在浑浊泥水中洇开，新买的菜漂浮在污水之上。老藏蹲下身子，将老人背起，蹚着泥水一步一挪地将老人送回了家。

那晚之后，“涵洞必须装灯、清淤、修路”成了老藏心头挥之不去的执念。

老藏知道，这涵洞的管理涉及多个部门。路面归地方市政，涵洞结构主体和上方路基属铁路工务段管辖，排水又是两边都沾边又都不好管。他凭着30多年扎根基层的经历，开始一趟趟地跑。

他先找到社区街道，讲安全隐患，讲老人摔倒的事例和绕行铁路的危险；又去市政部门，强调民生诉求和通行痛点。最关键的是铁路工务段，他拿出手机里拍的积水照片和行人艰难穿行的视频，特别点出绕行时破坏护栏、横越铁轨的惊险画面。

“同志，这涵洞不亮，人就得往铁道上凑，万一出事，就是大事！”他语气诚恳。

老藏锲而不舍一次次沟通协调。最终，在老藏这个“穿针引线”的老民警撮合下，相关部门达成了协议：铁路工务段负责涵洞主体结构安全评估、路面修复并安装照明设施，市政部门负责路面排水系统疏通，社区负责后续的日常维护协调和用电方案。

安装照明设施那天，老藏特意调了班在现场盯着。看着工人们小心翼翼地将那两架带着太阳能板的灯座固定在涵洞内壁的高处，看着第一盏灯在黄昏时分亮起，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之后，这两盏太阳能灯成了涵洞的“守护者”。白昼静静吸纳天光，暮色四合时便亮起，如一对暖黄而忠诚的眼睛。然而老藏还是经常会来这里，像是被这涵洞无形地牵系着，要亲眼确认这份安宁。

“想当年啊，我刚做警察的那会儿，这里就是社区居民来往频繁的老道口。后来这里改建成涵洞，我继续留在这里当线路民警……这一当，就是20多年。”

老藏对这条铁路、这处涵洞的感情不言而喻，就像他说的那样，“这里可能没有人能比我再熟悉了，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就连附近的居民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郭佳看着身旁这个面带沧桑的老民警，目光中带着敬意。

“这个灯，装得挺好。”郭佳突然心生感慨。

老藏微微一笑，眺望着远处的灯光，恍惚间，那灯火处传来了一阵阵嘈杂，顺着潮热的夜风而来的，是从涵洞深处涌出的人群。

“老藏警官，辛苦了！这么晚了还在巡逻执勤……”

“灯装好，路也整平了，老藏你不用在这守着了，现在涵洞可安全呢。”

老藏挥了挥手，跟着呵呵地笑起来。

远处火车汽笛声如约响起，低沉而笃定，老藏与郭佳驾着警车驶向夜色深处。涵洞内的暖黄色路灯依然亮着，像是永不倦怠的眼睛。这温暖而坚定的光芒，不仅照亮了脚下的路，更映照着一位老民警的初心。

（作者单位：太原铁路公安局太原公安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