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礼（小小说）

　　果果事先就想到过，他是肯定会迟到的。此刻她正站在人群中，被家长与同学们亲密的话语包围着，像置身于密不透风的青纱帐，将她闷出了一身汗。忽然，人群一阵骚动。果果看到校长从红毯尽头走来。今天是学校特意为她们这届学生举办的成人礼，而他，还是没有出现。

　　果果苦苦等待的那个人是她的爸爸。他直到成人礼典礼开始后才赶到，果果不得不从队列中探出身子朝他招招手。那一刻，她眼睛的余光扫到班主任的白眼，不由吐了下舌头。

　　校长的致辞激情洋溢，每个段落结束都会激起潮水般的掌声。爸爸个子很高，果果一直认为“玉树临风”这个词是为爸爸量身订制的。站在人群里的他，跟着大家一起鼓掌，时不时掏出手机看上几眼，像个上课开小差的孩子。猛一回头发现果果在盯着自己，他忙把手机塞回口袋，冲她笑了笑，一脸不好意思的模样。

　　站在红色的拱门前，果果牵住了爸爸的手。爸爸的手温热而有力量，爸爸旋即握紧了女儿的手指。

　　果果的爸爸是名刑警，每天不是在查案就是在追捕嫌疑人的路上。妈妈是刺绣厂的工人，三班倒的工作让她力不从心。因此，果果从5岁起就成了自己带钥匙的孩子，很少让父母接送。14岁那年，一向听话的她突然逆反起来，整整一个学期，妈妈成了初二（四）班办公室的常客，低眉顺眼地听着一众老师的“控诉”，果果则是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站在一旁。

　　那晚，在妈妈的哭诉里，刚出差回来的爸爸扇了她一巴掌。果果没有哭，而是冲出家门，躲在了距家不远的公园里。

　　父母的呼唤声，一声紧似一声地传来，果果心里却莫名高兴。他们终于关心起自己来了！她脑洞大开，抓起地上一个大土块朝着人工湖里扔去。

　　“扑通！”父母循声跑来，妈妈立时哭出了声，爸爸没有脱衣服便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好久才浮出水面。他抹了一把满脸的湖水，慌乱地环顾湖面，带着哭腔喊着：“果果！果果！”

　　果果10岁那年曾问过爸爸：“假如我跟一个陌生人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这还用问吗？你6岁就会游泳了。”爸爸笑着说。但果果没有笑。

　　看着爸爸又一次潜入水底，果果顿时明白：身为警察的爸爸会救她的，他是疼爱她的！她从躲藏的暗影里跑出，冲着湖面喊起来：“我在这儿！”从那以后，果果再没旷过课……

　　交换纪念品是成人礼最后一个环节，同学们与家长相互交换的大多是一封信。爸爸交给果果的也是一个信封，果果拿出的却是一个台历本。那是13年前的台历本，5月份与6月份的日期都画了红叉。

　　的确，果果对那些日子是很期盼的。那次，爸爸又出差了，至于去往哪个城市，永远都是秘密。临走时，答应5月20号回来给她过生日。果果天天缠着妈妈问：“爸爸啥时候回来？”妈妈只好指着5月20号那天说，等你画叉叉到这天，爸爸就回来。结果一画就是两个月。期间，果果心中的期望如同吹胀的气球，一次次被现实的铁钉刺穿。妈妈说，那次爸爸出差回来看到这个日历本，对着那些红叉叉，摩挲了好久。

　　成人礼临近尾声，耳边都是家长对同学们的嘱咐，絮絮不已。果果抬起手，冲爸爸做了个拍手的动作。爸爸心领神会，边与她拍手边和声说：“排排坐，吃果果……”最后用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头，说了句：“果果吃果果！”

　　这是果果与爸爸小时候常玩的游戏。爸爸望着身高已到自己下巴的女儿，像是看到一棵疏于管理的丹桂，蓦然发现，它不仅长得枝繁叶茂，还开出了花。那一瞬间，爸爸讶异的神情里，更多的是惊喜。

　　果果望着爸爸，却蓦然发现，爸爸的脸要比同龄人沧桑得多，他微笑着的眼睛里竟带着泪光。

　　（作者单位：山东省寿光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