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蒲公英

　　又到了秋叶飘零的时节，拾起两片叶子逆光而望，阳光透过叶子，模糊了斑点，清晰了叶脉。

　　不知谁说了一句：春天好像还在眼前，秋天跟着就来了。

　　谁说不是呢，我们都在既定的轨道上，逐光而行；我们都留恋眼前的风景，却不停地回忆和感慨渐行渐远的青春往事。

　　当年那个说句话都会脸红，腼腆又内向的我，当年那个穿上了橄榄绿警服、兴奋得一夜无眠的我，在这支铁一般的队伍中不也被捶打出了棱角？

　　对待每件小事都要认真和细致，对待群众要勤于沟通和表达，是我在派出所内勤岗位工作时对自己的要求。

　　不是在众人面前说话犯怵吗？正好有一个机会让我去锻炼。

　　那是1997年的春天，我所在的市公安局“110”指挥中心正式成立了，也是从那年起，市区主要街道和商业繁华地段建成了“110”报警岗亭，市民拿起电话就可以拨打报警电话。

　　当时的我被分配到一项工作，就是在全市公安工作会议上，为去到街区“110”报警点进行实地体验的参会人员进行讲解。

　　讲解词是事先拟好的，可要想把这些大段大段的解说词背下来，对于刚刚走上工作岗位的我有些难度。

　　背稿子不到两天，主管这项工作的一位领导就要来验收了。

　　这位领导曾是一名刑警，屡破大案要案。记得他坐在那辆破面包车的前排，侧着身子笑嘻嘻地叮嘱完大家后，又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要我们一个一个轮着讲，逐人“过筛子”。

　　在他犀利的目光下，大家明显信心不足，讲得磕磕巴巴。领导一见此情形，坚决地说：“背不下来的，大家就饿着肚子一起陪着她绕城，直到背熟为止。”

　　最后终于背熟了，领导带着我们下了一次“馆子”，粥铺的粥管够，馒头和咸菜随便吃。

　　若干年后，偶然间看到过当年的那位领导路过我们办公室的身影，再后来就是听说他生病的消息，又过了几个月，传来噩耗。

　　后来，每当路过公安局的旧址时，便会想起20多年前参与过的那次“110”宣传活动，想起那位领导。只是，楼在，楼顶的铁塔也在，人却不在了。

　　有多少故事可以重来？有多少往事可以重现？那些青春的日子像小鸟飞过天空。

　　时间过得太快了。总能听到有人这样说。

　　国庆节回家，父亲说，夜里翻看外孙小时候的照片，竟然高兴得睡不着觉。他说，外孙小时候笑得怎么那么开心、那么好看啊，满脸、满眼都是童真。

　　不经意间，那个小顽童如今已经长成小伙子了。而我还时常会出现幻觉：儿子在单位走廊里跑来跑去，在小区院子里和一群孩子玩“偷宝”的游戏。

　　那年的夏夜，儿子同学的妈妈打来电话，叫我赶快回小区，说你儿子把警察“招”来了。

　　我心急火燎地往回跑，心里像一锅沸水在翻腾：放假了，院儿里孩子多，是不是打架了？打人了？受伤了？不然，警察咋来了呢？

　　远远的，闪烁的警灯照亮了暮色下的小区大门。

　　儿子被围在中间，一名警察正低着头，抚摸着儿子的头说着什么，儿子的背心贴在身上，正不住地抽泣。

　　正巧派出所民警小张认识我，赶忙说：韩姐，别着急，没啥事，一群小孩儿打水仗，把人家晾在外面的被子弄湿了，那家大人非说是你儿子干的，把你儿子的水枪抢过去就撅折了，你儿子急眼了，跟那家大人顶了几句，那家人就打“110”报了警。

　　我一听有些不好意思，警察的儿子竟然因为淘气让人家打了“110”，还给派出所民警添了事儿。我连声道歉，表明当家长的态度：不管是不是他干的，回家都得好好教育。

　　小张用手背抹了一把汗说：韩姐你可别揍孩子啊，这事儿可能不全怨孩子……我得赶紧走了，还有一个“110”指令要出现场。

　　我目送着一路小跑的小张上了警车，那辆蓝白相间的“小面包”灵巧地倒了一下，然后转了一个弯，急速地驶向另一个现场。

　　年轻的派出所民警小张是城市守护者中的一员，时间久了，他和他们、她们就成了“110”的眼睛、嘴巴、手臂和脚板。

　　我时常想，“110”，就如同一根无形的救命绳索，将生命和生命牢牢地拴在一起。一边，是轮流值守的警员和快速的指令，另一边，是风雨无阻的出发和无私的援助。

　　而谁都清楚，这些警察所要面对的，常常是无助、凌乱、悲愤或者哭嚎，甚至是血淋淋的现场。按下“110”这几个数字后，那些脚步便在一份份焦灼的等待中步履匆匆、庄重肃穆了。

　　我身边的这些战友，多像漫山遍野的蒲公英，种子落在哪里，哪里就是一块小小的阵地，不管是泥里还是雨里。

　　秋日的蒲公英，在枯叶中身姿挺拔，依然保持着深绿；它是不惧寒冷的，是要春风吹又生的。

　　我摘下一片蒲公英的叶子，咬在嘴里。秋天的蒲公英和春天的有所不同，它的叶子更加坚韧，汁液更加苦涩。人至中年，却偏爱这种味道，带着泥土的味道、植物的清香，那是大地芬芳的味道。

　　（作者单位：黑龙江省绥化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