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瓶里淡黄色的液体,已经不太多了。老雷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它,生怕自己一走神儿,液体滴完,发生回血。
先一天,老雷媳妇眩晕突然发作,是邻居叫了120,大家帮忙给抬到医院的。老雷呢?说是手机没打通,没联系上。
老雷是个刑警,在派出所搞技术,总是拎着勘查箱在出现场。这几个月,聚福园小区高层住宅连续发生了9起入室盗窃案。这是个拆迁安置小区,人员比较复杂,监控之类的设施也没跟上。犯罪嫌疑人显然是个老手,每次作案,都是攀爬高层进入室内,作案时,都戴着手套,并且喜欢穿受害人家里的拖鞋……案件未破,出现场时,且不说失主脸难看,就是小区群众的话也不太好听。
山里打猎,即使是老猎人,也有空手而归的时候,但如果一连9次都空手而归,恐怕老猎人都会对自己产生怀疑了。
是那个贼太狡猾,什么有价值的痕迹也没留下,还是自己学艺不精,没能发现蛛丝马迹呢?这些天,老雷脑子里常常会过电影,复原那些看过的现场。就是现在,眼睛盯着吊瓶,老雷也还在过电影:问题究竟出在了哪儿呢?
这时候,老雷的手机响了,是同事打来的:“老雷,聚福园又发一案,你来不来?”
同事也知道,老雷请了假在医院陪护媳妇。同事也知道,老雷对这案子特别上心。
“我这就过来!”放下电话,老雷就赶紧喊护士换药,同时跟媳妇请假。或者说,他只是告知,媳妇并没有表态。
医院离聚福园并不远,老雷骑辆共享单车,十来分钟就赶到。这次,被盗的是一家位于30层的住户。受害人是一对年轻夫妇,晚上下班回到家,先是发现原本放在大门口的拖鞋,自己长脚,走到了卧室门口。再一瞅,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厨房窗子,是敞开的。男主人还算头脑冷静,没敢乱动,赶快打电话报了警。
老雷黄昏到达现场,等他发现嫌疑人推玻璃产生的擦蹭痕迹时,天早就黑透了。上到厨房窗台,老雷就要往外迈腿,男主人一把把他拉住:“算了,算了,别弄了。我们也就损失了15000块钱,您冒这么大的风险,不值。这可是30层呀,大哥!”
失主的话,让老雷心头一热。但是,这风险,他又非得冒不可。玻璃上的手印,是无色透明的。要拍到这处手印,必须把身子探到窗外,一只手用手电打出侧光,另一只手端着照相机拍照;里面,还得有人在手印处垫着个黑板儿。否则,相机在手印上聚不了焦。要取下这处宝贵的痕迹,再没有别的办法了。老雷让徒弟抓紧他的腰带,仍然坚持着把一条腿和大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外,一只手打手电,一只手端相机。
照片顺利地拍成了。可刚才老雷已经看清楚,这个手印是滑动中形成的,纹线并不清晰。指望这枚手印破案,恐怕办不到。
老雷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号码,就没有接,想了想,又把手机调到了静音上,工作时,他最烦接电话,这会干扰到他的注意力,也会让他的思路中断。
厨房窗外,是个四五厘米宽的斜面。老雷知道这个小偷既不敢穿鞋,也不敢戴手套。那么,这人进屋后,会在哪儿扶上一把呢?
前一天,失主夫妇并没在家住。一回到家发现连口开水都没有,他们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烧了一壶开水。厨房本来油烟就大,再烧开水,房子里就更潮湿,这就不利于指纹提取。
模拟嫌疑人的动作,老雷先在嫌疑人不可能接触到的瓷砖上扶了一把,然后用电扇、电吹风对着吹干,他想试试看这样能不能提取到指纹。
一试还真行。老雷便拿电扇、电吹风在厨房里对着嫌疑人可能留下指纹的可疑部位吹,还真就让他在窗框上提取到了3枚指纹。从黄昏到凌晨,老雷在这个现场整整工作了6个小时。
工作结束了,老雷才想起,媳妇还在医院等着他呢。再看手机,那个陌生号码给他打了好多次电话。走的时候,他喊护士来给媳妇换了一个吊瓶。现在,这吊瓶打完了吧,那会儿快开晚饭了,也不知道谁帮她打的饭……深更半夜,也不便再给那个陌生电话回复。回所里放下勘查箱,他打个车赶快回医院,可这时病区的门早关了。媳妇的病房住着好几个人,半夜,他不能给她打手机;发信息,媳妇没回。老雷想着,也许媳妇早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老雷直奔医院,在楼道里先遇到了主管大夫:“你咋回事儿?跑得连影儿都没了,给你打电话还不接?有你这样当陪护的吗?告诉你,你媳妇都饿晕过去了!”“单位有急事,没办法!”老雷赔着笑解释。轻轻地推看病房门,媳妇见到她,啥话都不说,头扭到一边,光抹眼泪。送医院,指望不上;当陪护,又半道跑了。他这个丈夫,有啥用?
老雷只能百般讨好,跟媳妇解释,终于等到媳妇结束冷战。别看老雷这会儿坐在床边乖巧地听媳妇数落,其实,他心里正美滋滋的呢。
为啥?原来,前一天从医院出来,老雷又回了所里。他连夜把采集到的指纹显影出来,输入到指纹库中,很快就比中了犯罪嫌疑人。此人就住在聚福园小区,是个吸毒人员。刚才,推开病房门之前,同事已经给他打过电话,那小子已经被抓了:“不光聚福园10起入户盗窃案全破了,他还交代了一起盗窃电动自行车的案子。有家首饰店老板涉嫌收赃,俺们现在就准备去首饰店,只等店门一开,就抓人!”
“猫,咋能不逮老鼠呢!”媳妇正数落得起劲,老雷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还冷笑一声。媳妇一愣神,狠狠白了他一眼。
(作者单位:陕西省西安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