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如约而至,山上的山樱花就开了,次递开放的樱花浸润着错落有致的山城,如淡墨痕和水彩青绿勾画出的清明上河图。
人到中年的初小春,周末时喜欢爬山,走到山顶往西南方向看,远处的某个方位便是她丈夫驻守的地方。
她的丈夫叫雷大霆,是一名高速交警,他驻守的地方叫红岩寺,海拔两千多米,距离初小春工作的地方有1200里地。
距离产生美,初小春相信这句话。
他们是高中同学,高考时同时考上武汉的两所大学,一个在城市的东边,一个在城市的西边,大学四年,他俩每到周末就两地来回奔波地谈着恋爱,从桂子山到南泥湾大道,从长江大桥到省博物馆,无处没有留下他们的身影。
青春一晃而过,初小春考回家乡城关中学当了老师,而雷大霆成为省公安厅高速公路警察总队的民警。距离没有疏离他们之间的甜蜜,在一片祝福声中他们结婚了,第二年就有了个可爱的女儿。千里之外的爱情很浪漫,初小春为女儿取了个小名叫不远。
青春年少时,意识不到距离是爱情的软肋,可裹挟到生活中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烦恼时,才发现距离会让爱情疲累,他们时时在相互牵挂和奔赴,可聚少离多是常态,家里对老人孩子的照顾等重担全都落在初小春的肩上。
记得女儿七个月时第一次生病,初小春试着用毛巾冰块等物理降温办法,可女儿还是高烧不退,看着孩子烧成红彤彤的小脸蛋,那一刻的初小春感觉很是无助。打电话给雷大霆,说正在红岩寺处理一起重大警情,放下工作回家几乎不可能。
那是个狂风肆虐的雨夜,慌慌张张的初小春只好抱着女儿和保姆打着伞踉踉跄跄着走到儿童医院,从上到下全身都是湿漉漉的。在病房里,初小春抱着退了烧的女儿哭得稀里哗啦。
她哪里知道,那天雷大霆一直不敢告诉她的是,自己和亡命之徒短兵相接,差点儿丢了性命。
当天下午3点,雷大霆与同事在对一辆无牌照车辆进行检查时,车内一对年轻男女引起了他的警觉,车内驾驶台上有一支吸毒吸管,车内疑似有毒品,他当即要求可疑驾驶人下车接受检查。没想到驾驶人突然掏出一把手枪对准雷大霆就是一枪,“砰——”雷大霆头一偏,子弹从他的左耳边擦了过去,他感到左耳一阵灼痛,鲜血顺着脖子流了下来。“歹徒有枪!”他对着同事大喊,同事从车的另一面扑上去拉开车门,用随身携带的催泪瓦斯猛地喷向驾驶室,随后驾驶室里传来一阵哇哇大叫。雷大霆猛地扑上去死死地钳住持枪驾驶人的右手,把枪夺了下来,同事赶紧冲过来用手铐将驾驶人制伏并拖离了驾驶室。听到这边动静,应急救援队伍迅速增援支持。
“好险!”同事看着雷大霆包扎好的左耳,拍了拍胸口。这个时候,雷大霆才有时间细细端详驾驶人的那把手枪,仿五四式,可以装5颗子弹的弹匣里边还有4颗子弹,少了的一颗子弹就是射向他左耳的那一颗,差一点让他“光荣”了。
乖乖,雷大霆把手枪递给同事。随后,他们又从车内搜出3公斤冰毒、2公斤麻果和另一把手枪。缩在副驾驶位上的年轻女性自称是某大学里的大学生,两个人交往才一个星期。20分钟后,当地派出所的警车风驰电掣赶到现场接受案件移交。
初小春听到这个故事时,已是雷大霆调休回家、女儿高烧退烧的一个月后了。温柔的灯光下,女儿甜甜地睡着,雷大霆鼓足勇气开始给她讲起了“警匪枪战故事”,尽管他尽力把事情说得轻描淡写,但他左耳还没痊愈的枪伤疤痕却不能掩盖当时的凶险,月牙般的小缺口、深红色的结痂在灯光下是那么刺眼。初小春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由起初的崇拜,继而惊恐,最后变得十分严峻,原来生死瞬间与他们的幸福小家是那么的紧密相连。
与生死大事相比,生活中所有的事情都变成了小事。从那以后,初小春一层层剥掉身上的骄娇二气,变得隐忍和坚强。当了警察的家属,初小春也会参加高速公路警察总队开展的每年一度的团年活动。参加的活动多了,初小春认识了更多的新姐妹,才知道像她和雷大霆这样的家庭很多,双城双警异地等各种情况,是总队执勤点民警的生活常态。
初小春释然了,选择了适合她和雷大霆的生活模式:相互奔赴。相互奔赴中,女儿上初中,雷大霆的职务有了新的调整,他们的儿子小团圆也出生了。
雷大霆依然是工作在高速公路上,要么在大山里巡路,要么就在事故现场抢救伤员。一年又一年,雷大霆的双鬓开始斑白,初小春的脸上也有了鱼尾纹。相互奔赴中,雷大霆和初小春都老了,经过多年生活的历练,初小春已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各种生活难题。
高速公路越修越长越远,它修到哪里,高速公路警察的营地就扎在哪里,这也意味着雷大霆和初小春要向更远方奔赴。
初小春电话里对雷大霆说:“不要紧,你走得再远,我们一家人也还是在一起的。”
去年冬天,有着丰富经验的雷大霆调至高警总队九支队最偏远的三大队。这里也被人称作“北风寨”,最高海拔2600米,海拔落差大,桥多隧道多,弯道一个接一个,长下坡路段长达28公里。如遇风雨雪雾恶劣天气,道路交通事故频发,路面工作压力极大。三大队38名民警,只有6名老民警,刚到的新民警“警车不会开、法不能执、事故不能处理”。望着北风呼啸的天空,雷大霆感到前所未有的挑战。
要把这支新队伍带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实战中传帮带,有经验的老民警必须超负荷在路面工作。
除夕那天下午,雷大霆带着全队执勤民警吃完团年饭,然后和初小春视频,视频里全家也在吃团年饭。已经上了大学的女儿对着爸爸做了个鬼脸,就跑到一边看电视去了。儿子小团圆,含着一块红烧肉望着爸爸憨笑。不知为什么,呼啸的寒风中,雷大霆的热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初小春在镜头的那边看到了这个细节,摇着手说:“隔空团年,一样的,新年快乐。注意休息呵!”
高速公路上依然还有许多赶着回家吃团年饭的车辆,雷大霆和执勤民警一直忙到凌晨两点才收队。他把警用大衣拢了拢,对两个年轻民警说:“你们先去休息,我在这儿坐一会儿。”
大年初一的凌晨,高速公路上已经没有了车辆,天上的星星是那么的亮,好像在对着雷大霆眨眼睛。雷大霆坐在执勤点门前的木凳子上,不知什么时候沉入了梦乡。他在梦中梦见了初小春、小不远和小团圆正在向他奔跑过来,他们开心地笑着,他张开了自己的手臂,他要紧紧地抱住他们,他们是那么亲,那么暖。
那一刻,他只想和他们在一起。
(作者单位:湖北省公安厅)